横店秦王宫景区旁的酒店会议室里,空调开得足,混合着速溶咖啡与打印纸的味道。沈砚推开玻璃门时,围读会已经开始,导演老王正拿着激光笔在投影幕布上圈画靖王的台词,笔尖重重戳在“十年隐忍”四个字上。
“沈砚来了!快坐快坐!”老王转过身,脸上笑出褶子,顺手拍了拍主位旁边的空椅子。沈砚道了声“抱歉”,目光扫过全场——长桌尽头,穿藕荷色斜襟连衣裙的女孩正低头翻剧本,裙摆呈花苞状微敞,绣着细若游丝的缠枝莲纹,走动时像团浮动的月光。
那是苏清媛。
她今天的打扮透着股刻意的“低调”:连衣裙是某设计师品牌的副线款,颜色选了最不张扬的烟霞紫,却偏偏用了真丝重缎的料子,在顶灯下发着珍珠般的哑光。最惹眼的是她的脸——眉骨高挺,眼窝微陷,鼻梁直得像用尺量过,唇形是天然的M线,笑起来时梨涡浅现,偏偏眼尾又带着点上挑的锐利,活脱脱一张年轻时的李嘉欣面孔,只是多了份江南水土养出的温润。
“哟,说曹操曹操到!”老王搓着手,把沈砚往苏清媛对面引,“来,认识一下,苏清媛,演你剧中的白月光云舒郡主。清媛,这是沈砚,咱们靖王本尊。”
苏清媛抬起头,杏眼亮得像落了星子。她起身时,斜襟领口滑开道细缝,露出颈间一条极细的铂金链,吊坠是颗米粒大的钻石,藏在锁骨窝下,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沈老师好,”她微微鞠躬,声音带着点海外留学的尾音,“我是苏清媛。”
沈砚“嗯”了声,在她对面坐下。他注意到她放在桌下的手——指甲修剪得圆润,涂着裸色甲油,指腹却有层薄茧,虎口处还有块淡褐色的印记,像是常年握某种细长物件留下的。这双手不像养尊处优的“小有钱”小姐,倒像学过十几年弦乐。
“清媛啊,”老王突然拍了下桌子,吓了旁边场记一跳,“不是我夸你,你这长相,往这儿一坐,就是云舒郡主本人!太像了!跟那个……香港那个李嘉欣,是不是?”
后排立刻传来几声压抑的“对对对”。苏清媛脸颊微红,捋了捋碎发:“导演过奖了,我还差得远。”
“差啥差!”老王摆摆手,上下打量她,“我第一眼看见你照片就拍板了,这颜值,这气质,不演白月光可惜了!哎,你是哪个学院毕业的?中戏还是北电?”
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苏清媛身上。沈砚端起水杯,假装喝水,余光却牢牢锁着她。他知道,这是每个新人都会被问到的问题,而答案往往藏着玄机。
苏清媛顿了顿,指尖轻轻摩挲着剧本边缘的烫金花纹。“我不是科班出身,”她抬起头,眼神坦然,“大学学的是艺术管理,在伦敦念的。回国后觉得演戏有意思,就报了个三个月的演员培训班,系统学了学走位和台词。”
三个月的培训班。沈砚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说法滴水不漏,既解释了她为何有基础,又坐实了“非科班新人”的身份。但他注意到她提到“演员培训班”时,舌尖轻轻抵了下上颚,那是说谎或隐瞒时的细微动作。
“哦?艺术管理?”老王来了兴趣,“那怎么想起演戏了?家里支持吗?”
“家里一开始不太同意,”苏清媛笑了笑,露出小虎牙,“觉得我是闹着玩,但我自己喜欢,就坚持试试。他们看我态度坚决,也就由着我了。”她没说父亲为此停了她半年信用卡,也没说哥哥私下给她找了业内最顶尖的表演老师,只把一切归结为“态度坚决”。
沈砚放下水杯,发出轻微的“嗒”声。他看着苏清媛腕上那条编织手绳——看似普通的彩线里,隐约能看见金丝的反光,绳结处还坠着颗极小的、未经打磨的和田玉籽料。这哪里是“小有钱”人家的饰品,分明是某位大师的私藏手作。
“行!有热爱就好!”老王没深究,拍了拍剧本,“咱们这戏,别的不说,颜值这块绝对扛打!沈砚的靖王,清媛的云舒,往镜头前一站,就是视觉盛宴!”
围读会正式开始。沈砚翻开剧本,目光却时不时飘向对面的苏清媛。她读台词时,声音比初见时更稳,说到云舒郡主临死前的独白,眼眶瞬间红了,泪珠悬在睫毛上,像缀着碎钻。这情绪来得太快太真,不像只有三个月培训功底的新人。
中场休息时,苏清媛去茶水间倒水,沈砚无意间瞥见她放在桌上的手机。锁屏壁纸是她在卢浮宫前的自拍,身后是金字塔玻璃幕墙,而她手里拎着的帆布包——沈砚认得,那是某奢侈品牌的限量款,表面做旧成帆布质感,内侧却用了鳄鱼皮。
“沈老师,要加糖吗?”苏清媛端着两杯咖啡回来,递给他一杯,“我看您昨天喝的是美式,今天特意没加奶。”
“谢谢。”沈砚接过,指尖触到杯壁的温度。他看着她手腕上若隐若现的玉镯边,突然想起八年前自己第一次试镜,为了显得“专业”,特意借了副导演的旧手表戴上,结果表带太长,总在举手投足间滑落。
原来无论出身如何,人在踏入一个新领域时,都会下意识地用些小细节来伪装自己。苏清媛用三个月的培训班和帆布包伪装成“小有钱”新人,而他沈砚,也曾用磨破边的剧本和洗得发白的T恤,伪装成“肯吃苦的龙套”。
“你这手绳,”沈砚突然指了指她的手腕,“看着挺特别。”
苏清媛低头看了看,笑了:“朋友编的,说戴着辟邪。”她没说这手绳是母亲找五台山高僧开过光的,里面混着她的生辰八字和一缕金丝。
沈砚“嗯”了声,没再追问。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目光投向窗外——横店的天空灰蒙蒙的,远处的仿古建筑群在雾霾里若隐若现,像极了这个圈子,看着光鲜,内里却藏着无数真假难辨的故事。
而眼前这个长得像李嘉欣、说着三个月培训班、手腕上戴着高僧手绳的苏清媛,无疑是这些故事里,最让他好奇的那一个。就像她身上那件斜襟花苞裙,看似温婉低调,领口的缠枝莲却绣得密不透风,每一针都藏着不为人知的精致与倔强。
围读会继续进行,老王的声音再次响起。沈砚收回目光,落在剧本上“靖王”二字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他有种预感,这个苏清媛,或许会是他戴上琉璃冠后,遇到的最有意思的“对手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