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杀青日的蝉鸣与雀跃

横店的梧桐叶在九月末染上浅黄，片场角落的桂树开了，甜香混着道具油漆味，在午后的阳光里发酵。苏清媛跪在摄影棚的“雪地”上，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刚刚拍完云舒郡主的临终戏，导演喊“卡”的尾音还在棚顶回荡。

“苏清媛小姐，”副导演举着场记板走过来，红色的“杀青”二字在阳光下格外刺眼，“您在《长歌行》的戏份，全部结束了。”

空气仿佛凝滞了三秒。苏清媛维持着趴在沈砚怀里的姿势，指尖还攥着他戏服的衣角。直到Lily在一旁猛地吸了口气，她才像被按了启动键，僵硬地抬起头：“……结束了？”

“结束了！”导演老王大笑着走过来，拍了拍她的后背，“傻丫头，哭傻了？从开机到现在，整整一个月零七天，你熬过来了！”

话音未落，苏清媛突然猛地坐起来，膝盖在人造雪粒上磕出闷响，却浑然不觉。她先是茫然地环顾四周，看着灯光师收起追光灯，场务开始拆卸景片，然后猛地跳起来，原地转了个圈。身上的白色戏服裙摆飞成一朵花，发间的银饰“叮铃”一声掉在地上，她却毫不在意，反手就把厚重的外搭戏服扯下来，扔在了身后的“雪地”上。

“我杀青啦——！”她张开双臂，像只终于挣脱线的风筝，在片场里跌跌撞撞地跑起来。脚尖踢到了道具箱，发出“哐当”声，她也只是哈哈笑了两声，又转身继续跑，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脸颊却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慢点跑！”沈砚连忙起身，怕她撞到堆放的景片。他刚扶住她的胳膊，就被她一把甩开，只见她原地又转了个圈，这次力道太大，差点摔倒，幸好旁边的武指眼疾手快扶了一把。

“我的大小姐，”Lily追在后面，又好气又好笑，“您慢点！戏服别扯坏了！”

苏清媛哪里听得进去，她蹦蹦跳跳地跑到导演面前：“老王导演！我拍完了！真的拍完了！”

老王被她逗得直笑：“看见了看见了，再跳下去，云舒郡主的仙气都要跳没了！”

“没了就没了！”苏清媛笑得眼睛弯成月牙，额前的碎发被汗水粘在皮肤上，却亮得像撒了把星星，“我现在不是云舒了！我是苏清媛！活蹦乱跳的苏清媛！”她说着，又兴奋地原地蹦了两下。

整个片场的人都被她的雀跃感染了。群演们放下手里的活儿，场记举着手机拍视频，连平时板着脸的武指都忍不住笑了。沈砚靠在灯架上，看着她像个刚拿到糖果的孩子，把所有的矜持和伪装都扔在了脑后。她手腕上的编织手绳不知何时松了，露出里面一截羊脂玉的镯边，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来，清媛，”老王招呼她，“跟大家合个影，留个纪念！”

“好好好！”苏清媛立刻凑过去，拉着老王站在中间。Lily赶紧递上纸巾，让她擦擦汗，她却摆摆手，对着镜头笑得见牙不见眼。拍完导演，她又拉着副导演、场记、灯光师，甚至刚才扶她的武指，一个个合影。

“沈老师！沈老师快来！”她突然看到角落里的沈砚，跑过去拽他的袖子，“跟我合一张！”

沈砚无奈地走过去，站在她身边。苏清媛个子比他矮半个头，仰起脸时，阳光正好落在她鼻尖的细汗上，眼睛里像是盛了整个横店的蝉鸣与星光。“沈老师，”她小声说，“谢谢你这一个月的照顾。”

“你也很努力。”沈砚看着镜头，嘴角微扬。他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栀子花香，混着汗水的味道，意外地清新。

合影时，苏清媛突然想起什么，从Lily手里抢过帆布包，在里面翻找。“找到了！”她掏出一小袋包装精美的巧克力，“瑞士带回来的！大家分着吃！”

Lily在一旁小声提醒：“小姐，那是您哥特意让瑞士使馆送来的限量款……”

“哎呀别管了！”苏清媛已经把巧克力塞进沈砚手里，又蹦蹦跳跳地分给周围的工作人员，“谢谢大家这一个月的照顾！以后我请大家吃饭！”

沈砚捏着那块包装烫金的巧克力，看着她在人群里穿梭的身影。她的帆布包带子磨出了毛边，却偏偏露出里面一角爱马仕的丝巾；她穿着剧组发的普通棉袜，脚踝处却有个极细的铂金脚链，随着她的蹦跳轻轻晃动。

这大概就是苏清媛吧。藏着千金的底子，却偏要揣着帆布包跑片场，累了就哭，开心了就笑，像颗裹着硬壳的糖，剥开之后，里面是未经打磨的、最纯粹的甜。

一个多月的汗水、紧张、威亚惊魂，还有那些偷偷藏起来的委屈与努力，在这一刻都化作了片场里的蝉鸣与花香。她知道，从今天起，她不再是云舒郡主，而是真正的苏清媛——一个在横店片场里，开心得像个孩子，把外套一脱就手舞足蹈的新人演员。

而不远处的沈砚，看着她跟身边工作人员说笑，渐渐离去的背影，手里的巧克力已经被捂得有些发软。他剥开包装，放进嘴里，微苦的黑巧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甜，像这个夏天，像这个突然闯入他琉璃冠下的、真实又鲜活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