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横坐在窗台下冰凉的地板上，面对着镜子里一张年轻俊朗却又无比陌生的脸庞，终于开始笃定：自己穿越到一个未知的平行世界。

床头的古铜色的书桌上，摊放着一份他刚刚读完的《宁报》，日期栏上书：永正二十年（庚子年）八月十五日，西元1900年9月8日。

报纸头版头条醒目地刊登着：致大明之最后通牒：限期一月内签署停战协定，否则视为与吾等诸国宣战。

陆离有些疑惑：1900年，大清都快亡了，怎么还有大明呢？

此刻，窗外阴冷的阳光倾泻而下。

他下意识地掏了一下裤兜。

如此神奇：兜里新买的那包华子竟然也在。

陆离不假思索地点了一根。

屋子里烟雾缭绕，他抽的似乎有些贪婪，毕竟在这个1900年的世界，如此佳品，抽一根少一根了。

渐渐地，陆离感觉有了些困意。

“哔！哔！哔！”

“能量收集系统启动中，正在收集宿主能量……”

“啊……”

刚刚进入美梦，脑袋深处不断响起莫名的声音，开始炸裂起来。

“去颜家斗殴将其家主打成重伤，家中赔偿良田一百亩，能量减500！”

“为娶青楼头牌，抛弃发妻，能量减500！”

“和曾家少爷打赌赌输，家中早稻青苗悉数被收割喂牛，能量减200！”

“变卖家中家当挥霍，能量减1000！”

……

“学劁猪手艺，劁死猪崽十几只，赔偿家中最后十亩良田，能量减100！”

……

陆离脑子里的系统一桩桩一件件陈述着现时这位宿主的过往“辉煌”历史。

一个陌生人的零碎记忆开始陆续涌入大脑，收集的信息量随即爆棚，痛得他在地上连连打滚。

……

“能量收集完毕，合计负能量11955，一点负能量减寿一天，宿主现年26岁零85天，余寿5天。”

余寿5天？

“我尼玛，小爷我刚刚穿越，春秋鼎盛的年纪，就只剩5天命了？什么破系统！”陆离顾不得脑袋的疼痛，破口大骂起来。

“对系统爆粗口，能量减4，余寿1天！”

这……

只剩1天命了？

陆离怒火中烧，但却不敢再骂出声。

仅剩1天的生命，再减下去，就要立地成佛了。

他捡起地上还未熄灭的那半根华子，猛地吸了几大口，心情这才稍稍有所平复。

无意间瞥见床边摆放着一个黑色的箱子。

陆离认得，那是风风雨雨陪伴了他好几年的行李箱。

没带金条没带枪炮没带高科技，偏偏带了一包华子和一个行李箱过来。

陆离心中一阵苦笑：可惜！可惜！

他是宾西法尼亚大学医学博士毕业，从业十几年从未失过手的外科金牌医生，大好的前程，大好的未来正等着他。

不曾想中秋节回老家，服务区打个盹的功夫，就被这么个破系统给弄到了这儿，准确的说是大脑思维弄了过来，身体却是别人的。

陆离思索起来：按照系统的解释，一点负能量减寿一天，一点正能量那肯定就能增寿一天，得赶紧去收集点正能量才行，要不然铁定见不到明早的太阳。

屋子里显然是收集不到任何能量的。

陆离起身去开门，门岿然不动——被人从外面上了锁。

又想翻窗出去——窗户也早已被钉上木条封死。

一段记忆涌入：因做了太多坏事，二少爷被陆家老太君锁在屋子里已大半年。

陆离瘫坐在地上：门都出不去，如何收集正能量续命？这下玩完，要嗝屁了。

“二少爷！二少爷！”

陆离正在沉思，听见屋外丫鬟小荷在叫他，那火急火燎的语气，似乎府上有什么不好的大事发生了。

这可真是少爷的救命稻草啊！

陆离喜出望外：“小荷！快放我出去吧，少爷我已经改过自新了。”

“老太太知道，肯定会打死我的。”

先不管出门的事了，保命要紧，看看这小丫鬟身上有没有什么可收集的正能量吧。

他是一名金牌外科手术医生，帮人看病应该最容易获取正能量。

“小荷！你有什么病么？少爷我帮你检查一下身体吧。”

“二少爷，求求你饶了我吧。”

屋外的丫鬟小荷还没给陆离开门，已经吓得浑身颤抖。

陆离脑中再次涌入一段记忆：某一天，二少爷突发奇想跟楚山的韩一刀学了兽医，自认医术高明，在陆家府上逮着丫鬟就说要“检查身体”，府上的丫鬟基本都被吓跑，如今就剩下了小荷一个。

既然是兽医，那就看看有没有什么动物需要帮助吧。

于是又问道：“小荷！你有养过什么动物生病的么？”

“先前养过一只黑狗，后腿被人给打瘸了。”

“很好！快放我出去，我帮你把狗腿接上。”

“狗找不到了。”

陆离想起，前段时间好像吃过一顿火锅打牙祭。

唉——

心中顿时懊悔不已。

“咣当——”

外边紧接着传来清脆的开锁声。

门“吱呀”一声打开，是丫鬟小荷。

纠结一番后，她最终还是打开了门。

陆离喜出望外。

“二少爷！”

“有什么事快说！”

陆离对于府上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充满期待。

这让小丫鬟大跌眼镜。

“槽门口来了几个汉子，个个凶煞，挑了好几箩筐的猪崽，说要给二少爷来劁。”

“不去！”

陆离感觉受到了侮辱：自己好歹是正经的外科医生，喝过洋墨水的博士，那双拿手术刀的手哪能去干这等肮脏的活计。

“对方说你先前在酒桌上白纸黑字签了契约的，不给劁的话就要一头猪崽赔偿一担谷子。”

陆家家中仅存余粮十几担，刚好对方就挑来十几头猪崽。

很明显是自己先前大意，被人给下套了。

再赔十几担谷子，定会产生负能量无疑。

依那破系统的尿性，仅剩的一点能量肯定不够它减的，若是如此，少爷我怕是还没享受一丝穿越的福利，便要穿越一日游了。

一番权衡之后，在小命和尊严之间，陆离很自觉选择了前者。

于是打开行李箱，拿出一套手术刀，一个常备医药箱递给丫鬟小荷，便快步往屋外而去。

……

陆家的槽门口，陆家老太君领着陆家三个孩子还有一个老管家，正与面前几个身型魁梧的汉子对峙。

在这个时代，富贵人家被人擅闯槽门，视为是一种奇耻大辱。

要是放在以前，陆家的护院早就将对方打得满地找牙。

毕竟陆家也是有北镇抚司背景的，即便中平侯都得忌惮三分，更何况一群无名鼠辈。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陆家家道中落，人丁凋敝，下人该遣散的也已经基本遣散完毕。

阖府上下就剩下些老弱病残，外加一个空有“武举人”头衔，刚刚戒掉大烟的混世魔王陆离。

虎落平阳被犬欺。

陆家人也只能以这样一种冒险的方式来捍卫仅存的那一点尊严。

对面领头的是封田区袁家的大管家袁文化。

封田是中平侯的食邑之地，离此处起码四十里地，对方大老远跑来劁猪，这“阴谋诡计”几个字就差写在脸上了。

“老太君，我袁文化是个文化人，无意冒犯尊驾！只是贵府二少爷先前确实与我签了契约，我等今日便是为履约而来，并无他意！”

大老远就听到了袁文化那阴险狡诈的声音。

陆离阔步走来，后面跟着怀抱医具的丫鬟小荷。

老太君见状，顿时急火攻心，阵脚大乱，捶胸顿足道：“好你个丫头片子，让你锁住他，你倒是把这丢人现眼的现世宝给领来了！”

丫头被训得伫在原地抹起了眼泪，她也是被袁文化一行这么大阵仗吓得丢了元神，这才本能地想起向家里唯一的男子汉陆离求助起来。

毕竟陆离曾经还中过武举人，在这中平侯国打架斗殴也是个出了名的狠角色。

然而老太君的担忧却也不无道理，二少爷陆离学劁猪，纯粹是出于玩乐，经他手的猪崽十之八九都被劁死了。

就在几个月前，陆离就便跑出去过一次，然后翘死不少猪，一群主顾聚集在陆家，逼着老太君赔偿了陆家的最后十亩良田。

陆家人至今还心有余悸。

今日拒绝给袁文化这帮人劁猪顶多是赔上十几担谷子，要是劁死个十头八头的，怕是正中圈套，更大的灾祸就要降临了。

“二少爷果然是守诺之人！”袁文化邪魅一笑，朝陆离拱了拱手。

对于袁文化这张尖嘴猴腮的脸，陆离心生厌恶，因而并不愿搭理他。

他缓步走到老太君身边，细语道：“奶奶！放心，一切有我在！”又转身吩咐一旁的六弟陆景平：“老六，去给奶奶拿把椅子。”

“好的，二哥！”年仅十岁的陆景平懂事地应了一声，便迅速搬来一把椅子放到老太君身后。

陆离神情自若，不慌不忙地扶老太君缓缓坐定。

观其言行举止，陆家老少感觉他好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那一瞬间，恍如惊弓之鸟的陆家人似乎稍稍有了一丝的安全感。

“小荷——”安抚好老太君之后，陆离朝丫鬟小荷伸了伸手。

小荷是个聪明伶俐之人，自然会意，赶忙将怀中手术刀和医药箱递给陆离。

陆离麻利地打开那一套陪了他十几年的手术刀，一把接一把，挨个抚摸了一遍发着寒光的刀刃。

最终挑了那把他用起来最为趁手的，自语道：“老伙计，委屈你了！”

“那就有劳二少爷了！”袁文化见陆离拿来怪异的工具，举止言行也甚是乖张，心中大喜：花架子少爷又要开始表演咯。

毕竟先前袁文化也是见识过陆离劁猪的，前戏是一次比一次花哨，然而手法却连他这个外行都有点看不下去：哪里是劁猪，简直就是给猪崽开膛破肚。

想到这，袁文化干脆掏出随身携带的旱烟枪，坐在一旁的磐石上一边抽烟一边看起好戏来。

然而，就当在场所有人都觉得陆离会和以往一样，再次出尽洋相之时，让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嗷——”

“嗷——”

“嗷——”

……

一声声猪崽叫破空而出，响彻云端。

一刀，两刀，三刀……

一共十二刀，一刀不多，一刀不少，陆离麻利地给十二只猪崽劁了卵子（方言：睾丸）。

和他平日里给人动手术的风格一样——绝不拖泥带水。

袁文化一袋烟还没抽一半，陆离已将十二对卵子整整齐齐地摆在了他跟前。

为了防止伤口感染，陆离还挨个给每只猪崽打了一针消炎针。

花架子少爷劁猪手艺何时这般了得了？

袁文化惊得杵在原地，愣是半天没回过神来。

这般利索的动作，这么专业的水准，怕是整个中平侯国的劁猪老手，都要自愧不如。

袁文化带着一帮人来劁猪是假，找陆家的茬才是真。

然而眼前陆离所呈现的手艺，近乎完美，挑不出一丝瑕疵。

“多谢二少爷！”袁文化心中虽有万般不甘心，也只能无奈地朝陆离道了声谢，转身便要带人离去。

“且慢！”陆离喊住众人，不紧不慢地说道：“袁先生！陆某人今日履行契约，尽心尽力，共劁了猪崽十二只，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陆离之意，袁文化秒懂。

赖账袁文化是万万不敢的，毕竟陆离在这中平侯国是出了名的混世魔王，打折人的腿脚都不带眨眼的。

因此即便有万般不舍得，袁文化也只好按照契约规定办事。

契约上约定的是一只猪崽十元，高出市场价十倍。

袁文化很不情愿地递给了陆离120元钞票。

大老远费劲巴拉地挑着十几头猪崽来回赶几十里路，还得给十倍的劁猪钱，这种冤大头，袁文化也只能含着泪给做了。

他气恼得咬牙切齿，连连摇头。

当初用高报酬诱惑陆离，本想着给这个二百五少爷下套，不曾想反被套着了。

真应了那句话：常年捕鹰，反被鹰啄了眼睛。

压抑着满腔的怒火，袁文化领着带来的人和猪悻悻离去。

做完这一切，陆离很是满意，等待着系统给他收集正能量。

然而等了半天，也没有一点声响。

我尼玛！这都不产生正能量？

陆离心中已将系统的十八辈祖宗都骂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