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晨跑之前,都会习惯性的做一做热身运动。
后院有一大块空地,在那儿做热身再合适不过了。
让陆离惊讶的是,七小姐陆景安竟然起得比他还早,此刻正手执一根木棍在一株老樟树下的地面来回比划着。
陆离蹑手蹑脚地走到陆景安的身后,没有引起她一丁点的注意。
原来这小姑娘竟然是在练习写字。
写的是一首李白的《望天门山》,字迹工整,写得又很认真,可见陆景安是多么渴望有书读。
“老七的字写得不错呀!”
陆离没有忍住称赞了起来。
正在用神的陆景安听到身后有人,吓得赶紧用手把地上刚刚写好的字擦掉。
回过头,见是陆离,慌慌张张地解释道:“二哥!我没……我没……,地上写字不要钱的,我不去读书,不花钱,不给家里添麻烦了,你别……你别骂我好么?”
看着小姑娘噤若寒蝉的神情,陆离很是心疼。
他蹲下身子,用手拍了拍陆景安双手上的泥土,望着她害怕的眼神安慰道:“傻丫头!你学习这么认真,字写的这么好,二哥表扬你还来不及,怎么会骂你呢!”
“你不是二哥!”愣了半晌,陆景安嘴里冒出来这么一句话。在她的记忆里,陆离的话语似乎以发怒谩骂偏多。
着实,如今陆离的言行举止和以前大不相同。
阖府上下,众人都有所感悟,然而却只有天真无邪的陆景安道出了这句话。
一时间,陆离竟然语塞,不知如何应答。
只是心里默念了一句:小丫头好眼力。
“你一直住在这可好?”
陆离笑了笑:“这儿是我家,我当然会一直住在这呀!”
此时,一阵晨风飘过,老樟树的树枝连连摇曳了几下。
“起风了,我要测风去了。”陆景安一边说一边跑向院子正中央,那儿,正立着一根点燃的枯枝,一缕缕青烟正伴随着晨风平飘散。
原来她在这樟树下写字玩,是为了等风。
测风?这个时代的小孩玩得都这般高大尚的吗?
陆离一脸诧异。
不过见陆景安此刻心情大好,他也略感欣慰。
不想打扰认真投入中的小姑娘,陆离径直出了院门,沿着乡间小道,开始了他的晨跑计划。
乡间清晨的空气格外清新,陆离一边跑一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顺着呼吸道贯穿脾肺,顿感心旷神怡。
这正是丰收的季节,眼前广袤的田野到处都是金灿灿的稻穗,在熹微的晨光点缀下,越是耀眼绚丽。
一阵晨风掠过,田间腾起了微微的稻浪。
循着脑海中残留的记忆,陆离找到了那条通往白马河的小溪。
小溪的走向、宽窄以及路过的弯道,一百多年竟然都没有什么变化,陆离感觉好是神奇。
溪水潺潺,不时有小鱼小虾在里面嬉戏。
陆离回忆起小时候经常光着脚丫子在这条小溪里面抓泥鳅抓黄鳝,而且每次都收获颇丰。
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在小溪里面追一条斤货,追了上百米的距离才最终将它拿下,这也成为了他这辈子徒手抓到过的最大一条黄鳝。
不过等缓过神的时候,他才发现脚底板被玻璃划了一道很深的口子,鲜血把溪水都染红了好大一片。
那一次留下的疤痕,到现在都还留在陆离的脚底板上。
不经意间,陆离已经快跑到了小溪的尽头。
稍稍抬头,不远处,赫然屹立着一座低矮简陋的砖屋。
陆离一阵惊诧,止住了前进的脚步。
他心中暗道:原来传说中的砖屋竟然是在靠近小溪和白马河交汇的位置。现实的印象中,陆离记得那里大致是砖屋田村的中心位置,所以村里在那儿修了一座小型的变电站,以便于向村子东西两边均匀供电。
此时还是清早,天色有些朦胧。
四周除了依稀几只虫子微弱的叫声,已如死一般寂静。
都说这座砖屋闹过鬼,陆离虽然不信鬼神之说,但是此刻恐怖的氛围已经烘托到位,他也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处于好奇,陆离还是壮着胆子一步步往前靠近,想要一探虚实。
陆离一边缓步前移,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那座砖屋,突然,屋顶竟然飘起了缕缕青烟。
陆离心中惊呼:我尼玛!不会真的有鬼吧。
可双脚却还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继续往前。隐约中,陆离似乎听到河边有人在唱歌。
越往前,越是听得清晰: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
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
听声音,是一个女子。
那歌声恍若天籁,清脆悦耳,让陆离瞬间陶醉于其中,欲罢不能。
世间竟然有这么美妙的歌声!
陆离心道:和这种天籁之音相比,以前听过的那些流行歌曲,简直就是听觉垃圾。
歌声伴随着晨风婉转进入陆离的耳朵,恍惚之间,他感觉这声音好像有点熟悉。
“啊——”
记忆如潮水般涌入陆离脑中。
和上一次一样,脑袋疼痛难忍。
他怕被唱歌之人发现,索性跨过小溪,蹑手蹑脚地摸到了砖屋后面的墙角之下蹲了下去。
在涌入陆离脑中的记忆里:二少爷陆离之前有个老婆,名叫关伊湄,自大金逃难而来。
那一年,也是中秋节。陆家人阖家在槽门口等待着陆离父母回家团圆,然而最终等来的却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两副棺材,外加皇帝御赐的一块题匾:忠烈慨然。
而扶棺戴孝之人,正是陆离从未见过面的妻子关伊湄。
陆离是个天生叛逆之人,再加上刚刚接受了些自由恋爱的新思想,自然不喜欢被人强加婚姻。
然而关伊湄是父亲陆举廉临终前指定的儿媳,他也没有办法,只能依照遗命完婚。
越是如此,越是触了陆离的逆鳞。
婚后关伊湄温良贤惠,得到了陆家所有人的认可,却唯独受到陆离的冷落。
三年守孝期一过,陆离不再被约束,就开始放飞自我,成天混迹于中平各大青楼、妓院、乐坊,甚少着家。
更有甚者,陆离竟然看上了闲庭坊的头牌乐妓妙音,为娶她回家,毫不含糊地休了家中贤妻关伊湄。
后来,虽然在老太君的干预下没有娶成乐妓妙音,但是关伊湄却被他铁了心的给休掉了。
老太君可怜孙媳妇,将河边属于陆家的砖屋给了关伊湄父女俩居住,还将屋子前的5亩田地划给他们谋生。
……
这一下,陆离算是明白了。
感情砖屋田村的砖屋里先前住的竟然是我老婆?
那传说中砖屋里死的人,闹的鬼岂不是少爷我的女人?
莫名的,陆离开始有些慌了。
他的脑海里似乎若有若无地浮现出一了幅画面:一个弱女子正在被一群壮汉围殴,她眼神无助,嘴里发出微弱的呼救声,脸被一下一下揍得血肉模糊起来。
为了让自己保持冷静,陆离点了一根华子,猛地吸了几大口。
就在抽烟的工夫,又听见屋里面有两人在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