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几个大男人在激烈争斗,而作为房屋的主人妙音,却是不动声色,依旧自顾自地拨弄琴弦。
陆离无赖的举动,让坐在他对面的秦贞,张德尚,冯不器三人甚是恼火。
这也让宴请他们三人的曾为敏脸上很是尴尬。
曾家的家主曾孝钦做过省教育厅的厅长,却因为一脸大胡子的恣意形态,一直为南楚省文化节人士所不齿,难以融入他们的圈子,这也成为曾孝钦直至退休都感觉遗憾的一件事。
作为他的长子,曾为敏虽说才学平庸无奇,但却因为父亲的缘故,对于融入南楚省文化界很是感兴趣,所以这一次花大价钱请来南楚文化界标杆潇湘三子的后人,就是为了提升自己的档次,拓展自己在文化界的交际,以让自己在南楚省文化界能够挂上一个名号。
坐在曾为敏身边的袁信疆是曾为敏妥妥的跟班,他以前中过秀才,后来又在改革新成立的帝国海军大学学过两年新学,可谓是学通古今了。
然而,即便这样一位还算是有些才学的人,最终也因为生活所迫,拜到了因家里挖出煤矿而成为暴发户曾为敏的门下,成为一个门客,或者说是跟班。
多年跟随曾为敏混迹在各种所谓的文化场所,袁信疆文化学识未见增长,察言观色的本事却是与日俱增。
他见曾为敏面露难堪之色,赶忙站出来,冲陆离说道:“二少爷说在音律上面,有些造诣,怕是略有托大之嫌吧。音律一事,非日积月累,难成大器。据我所知,二少爷你这和尚当的也不到小半年吧,即便在那庙里面天天学撞钟敲木鱼,那也成就不了什么造诣来吧。”
“哈哈哈——”
袁信疆的话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那一瞬间,秦贞,张德尚,冯不器三人的懊恼之情,曾为敏的尴尬之意似乎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正所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二少爷不如为大家露上一手以正视听如何?”坐在陆离对面的冯不器添油加醋道。
“这个提议不错。”曾为敏点头认同,在他的印象里,陆离是个粗鲁的武夫,没上过几年学,可以说是半个文盲,所以他口里说得在音律上面有一定造诣,铁定是在吹牛。若是让当众出丑,肯定能够让自己请来的三位贵客满意。
对于众人的嘲笑刁难,陆离却并不气恼,而是一边跟随妙音的琴音打着节拍,一边笑道:“这妙音阁的主人是妙音姑娘,我若是唐突造次,岂不是有鸠占鹊巢之嫌?不过呢,少爷我最近闲来无事,倒是捯饬出了一首曲子,就让妙音姑娘照此曲弹一弹,看看是否能够入得了诸位的尊耳,如何?”
一个人,能够谱得出琴曲来,那弹琴的造诣哪里还用得着测试。
众人以为陆离说能弹琴已经是说大话了,现在竟然还恬不知耻地说能谱曲,这让人如何能忍。
今天这个人一定让他丢到家去。
曾为敏暗暗下定决心,便顺着陆离的话笑道:“既然如此,那我等就拜仰一下二少爷的大作吧。”
曾为敏说完,朝妙音抬了抬手。
琴音止,妙音起身到内屋拿来来纸币递给陆离。
现今是大明改革的交替年代,书写还多用毛笔,能够用得起钢笔的,大多是有地位的人,而妙音递来的,恰恰是一支钢笔。
这让陆离有些感到惊奇。
再瞅一瞅旁边曾为敏邪魅的笑容,看来这支钢笔定是他赠送的无疑。
陆离心中更加诧异的是:在他脑海中的记忆里,闲庭坊的妙音是一个孤傲冷艳,一般人难以接近的女子。可今日看这情形,却像是一个曾为敏的使唤丫头一样,瞬间那自带的灵气丢失一大半。
陆离接过纸笔,妙音面无表情地退了回去,仿佛陆离——这个曾经为了娶她休妻的人,在她的记忆里跟个陌生人一样。
没有想太多,陆离按照脑中的记忆,奋笔疾书,不一会儿就将伴月岛心月新谱的琴谱《春江花月夜》给默写了出来。
这一首琴谱是心月新近写的,且只有在伴月岛那么私密的场所才有人听过,应该还不至于流露出来。
所以陆离将它托为自己所作,那别人估计也不会有所质疑。
见陆离所写琴谱,有模有样的。
曾为敏心中开始泛起了嘀咕。
紧接着,陆离起身,将刚刚写好的琴谱递给了坐在古琴前面的妙音。
待到陆离坐定,琴音起。
是那熟悉的声音。
陆离虽然不会弹琴,却有着惊人的记忆里,即便对于音乐的节奏也是如此。
随着琴音的缓缓进展,相较于陆离脸上的平平无奇。
桌上的其他五人早已是瞠目结舌。
这些人都是懂琴的人,自然也能辨别琴谱水准的高低,他们难以置信,小半年不见,陆离何以能做出如此神曲了。
刚开始他们也怀疑是不是陆离从哪里抄来的,可是这样的佳作,要是高人所作,他们觉得自己是不可能没有听过的。
一曲琴音罢,众人还没有缓过神,有一种余音绕梁的感觉。
“多日不见,二少爷竟然做出了如此神曲,佩服佩服。”
本想让陆离当众出丑,不曾想他在音律之上竟然真的达到了这般造诣,如此说来,倒是让他显摆了一回。
曾为敏即便有一千个不情愿,也只能虚与逶迤地对陆离表达了善意,以此掩饰内心的愤恨。
“客气!客气!”陆离很是享受来自曾为敏的敬佩之意,即便知道那不是发自于他的内心。
他这番表情让在座的其他五人心中越发生气,不过脸上却还是要装作开心的样子。
“二少爷!二少爷!您的饭菜都备好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叫唤声。
听声音,是闲庭访的妈妈桑何春芳。她不敢进屋来,显然是曾为敏对她早有交代。
“各位!告辞!”
陆离起身客气地道了个别。
众人都松了口气:这尊瘟神总算是走了。
陆离出了门,便在何春芳的带领下往他自己的包间奢悦阁走。
路上,陆离发现这何春芳两鬓染霜,后背已经微微有些前倾了。根据脑子里的记忆,这何春芳接近六十岁。按照这个时代的正常人家,早已经是做奶奶的年纪了。可她却并无后代,只跟那个看门的朱老三搭伙过日子。
这么大年纪还混迹在风月场所,想想确实是有些悲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