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告栏的玻璃在晨光里泛着冷冽的蓝，沈知秋的影子被切割成规整的平行四边形。左侧月考红榜上，她的证件照像枚端正的印章，三年来始终占据着坐标轴最右端的顶点。右侧灰扑扑的布告板却突兀地贴着一张手绘海报，潦草的粉笔字写着"废柴乐队解散告别演出"，角落还用修正液画了只竖中指的卡通猫。

"沈同学，这是周燃的作业本。"班主任推了推眼镜，金属镜框在教案上磕出清脆的响，"学校决定让前二十名和后二十名组成互助小组。"

窗外的香樟树沙沙作响，粉笔灰在光柱中跳着布朗运动。沈知秋接过那本皱巴巴的练习册时，指腹蹭到封底凹凸不平的刻痕——有人用圆规尖在塑料封皮上凿出了五线谱。

"我不需要这种形式主义的..."她的话被推门声拦腰截断。

逆光里晃进一道身影，黑色校服外套松垮地搭在肩上，露出里面Joy Division乐队的《Unknown Pleasures》专辑T恤。男生耳后别着支2B铅笔，左手拎着吃剩的糯米团，塑料袋凝结的水珠正沿着腕骨滑进袖口。

"程老师，我申请换个导师。"周燃把糯米团抛物线般精准投入后排垃圾桶，"这位优等生身上的消毒水味会杀死我仅存的创造力。"

沈知秋嗅到自己袖口残留的衣物柔顺剂气息。她注意到周燃的课桌——所有凹陷处都被涂改液填满，蜿蜒的白色线条在晨光中组成了诡异的音轨。当他的指尖无意识敲打桌面时，那些凝固的波浪竟真的开始震颤。

"这是校务会议的决定。"班主任敲了敲周燃课桌上的涂鸦，"看看你上次月考的数学成绩，15分！选择题全部选C也不至于..."

"那是行为艺术。"周燃突然抓起沈知秋手中的作业本，"比如这题——"他哗啦啦翻到某页，函数图像被改造成喷火的恐龙，"函数f(x)=|x-2|+|x+1|在坐标系中的几何意义，显然是在向哥斯拉致敬。"

教室里泛起压抑的笑声。沈知秋的视线却黏在作业本夹层露出的半张活页纸上，那里有行小字："我们在黎明的函数里离散成灰"。她的睫毛突然颤动如受惊的蝶，这句歌词竟完美暗合她今晨解出的傅里叶级数。

下课铃撕裂空气时，周燃早已不见踪影。沈知秋鬼使神差地捡起他扔在废纸篓的草稿纸，对着阳光旋转45度，那些看似随意的数字排列突然显现出奇特的节奏感——7,4,11,4,9...像是某种加密的鼓点密码。

黄昏像滴落的酚酞试剂般将教室染成淡红。沈知秋在空荡荡的走廊听见奇异的敲击声，频率恰好符合黄金分割比例。她握着钢笔的手开始出汗，在门缝中看见周燃背对夕阳，用圆规尖在铁质课桌上敲击。

铛，铛铛。金属与金属的碰撞在暮色中织出光的衍射图样。男生清瘦的脊梁弓成反比例函数曲线，发梢跃动的碎金让他像支正在燃烧的傅科摆。当某个复杂节奏型成形的瞬间，沈知秋突然听懂了——这不是噪音，是《高斯分布杀死猫》的原始动机。

"偷听要收费的。"周燃突然转头，圆规尖在桌面划出尖锐的升调。沈知秋看见他虎口结着茧，是长期拨弄琴弦的勋章。

"你的歌词..."她举起那张活页纸，声音却卡在喉间。走廊忽然陷入黑暗，整栋楼的灯光同时熄灭，应急通道的绿光中，周燃的眼睛亮得惊人。

"明天下午三点，带你去见真正的数学。"他甩开额前汗湿的碎发，铅笔在指尖旋转成虚影，"记得穿不怕脏的鞋。"

沈知秋后退时撞翻值日生的水桶，涟漪在地面漾开同心圆。她没看见周燃弯腰拾起她掉落的学生卡，照片上的少女抿着嘴，仿佛在抗拒某个未完成的方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