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市联考成绩公布的清晨,公告栏的钢化玻璃裂开蛛网状的纹路。沈知秋站在人群外围,看自己的名字从榜首坠落到第七位,像颗偏离轨道的彗星。而周燃的名字正从红榜最底端野蛮生长,墨迹未干的"进步237名"在晨雾里蒸腾着挑衅的热气。
"这题线性代数我用了群论思路。"前排男生推着眼镜高谈阔论,沈知秋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她忽然闻到熟悉的松节油气息,周燃的体温隔着三个人的距离辐射过来,在相对湿度72%的空气中形成隐形的洛伦兹力。
午休铃响到第三声时,广播系统突然发出啸叫。沈知秋正在推导周氏猜想的笔尖猛地戳破草稿纸——那个每天播放眼保健操音乐的喇叭里,正传出她藏在《抽象代数导论》夹页里的诗句。
"现在朗读匿名投稿《论拓扑学与爱的同源性》。"周燃的嗓音裹着电流杂音,如同在硫酸铜溶液里浸泡过,"假设你是个紧致连通流形,而我妄想成为嵌入其中的开集..."
沈知秋撞翻课桌的声响惊飞窗外白鸽。她冲过走廊时,看见阳光在瓷砖地面投射出双曲抛物面的光斑,消防栓玻璃映出自己涨红的脸。这不像她,这个在数学奥林匹克赛场上连呼吸频率都严格控制在δ<0.03的人,此刻正在打破所有惯性定律。
广播室的门锁闪烁着密码盘的冷光。沈知秋输入周燃学号后四位时,突然想起他在歌词本扉页写的话:"所有加密都是变相的情书。"金属门弹开的瞬间,她看见周燃背靠控制台,指尖悬在红色广播键上方,如同停在起爆器上的凤尾蝶。
"关掉!"她扑过去时撞倒转椅,示波器图纸雪花般纷飞。周燃的手掌突然覆盖住她按在停止键上的手,掌纹间的琴茧摩挲着她虎口的笔茧。这个瞬间被无限拉长成慢镜头,沈知秋看见他瞳孔里旋转的克莱因瓶,自己的倒影正在瓶身某处穿越第四维度。
教导主任的怒吼从楼下传来:"广播室!他们一定在广播室!"
周燃抓起她的手冲向天台。铁门被踹开的回声在楼梯间形成驻波,沈知秋的白球鞋在台阶上留下仓皇的柯西序列。当他们在通风管道前急刹时,周燃突然揽住她的腰:"抓紧,我要破坏这个柯西收敛准则了。"
失重感袭来的刹那,沈知秋的蝴蝶骨撞上他胸前的金属徽章。周燃身上有焊接电路板时的松香味,混着天台蓄水池的铁锈气息。他们从管道缺口跃出的弧线,恰好符合最速降线问题的解。
"在五楼第二个窗口!"沈知秋瞥见教导主任反光的秃顶。周燃突然拽着她扑进水塔阴影,她的后背紧贴着他起伏的胸膛,能清晰感知到心跳的傅里叶级数正在解构为混沌振子。
生锈的铁盒是突然闯入视界的。它卡在排水管与女儿墙的夹角,表面用褪色的喷漆画着∞符号。周燃用吉他弦鞋带撬开盒盖时,泛黄的乐谱像枯叶蝶般飞出,首页用稚嫩的笔迹写着《献给不肯收敛的无穷大》。
沈知秋捡起飘落的照片:1999年4月,七个穿喇叭裤的少年在天台摆出超现实造型,中间那个贝斯手的眉眼与周燃惊人相似。乐谱背面有褪色的血渍,谱写的副歌竟与周燃的《量子玫瑰》共享同一组和弦走向。
"这是我父亲。"周燃的指尖划过照片边缘的裂痕,"他们当年在这里排练,直到校长发现音箱里藏着高考作弊接收器。"
风突然变得粘稠,沈知秋看见周燃锁骨下的旧伤开始泛红。那是他父亲用烟头烫出的休止符,每当提及往事就会隐隐作痛。她无意识地将学生卡塞进他掌心,卡面还残留着图书馆空调的凉意。
警报声由远及近时,周燃突然把铁盒塞进她怀里。"帮我证明个定理。"他的呼吸扫过她颤抖的眼睫,"在非欧几何的世界里,两条平行线也可以接吻。"
教导主任的脚步声在头顶炸响的瞬间,周燃拉着她跃上空调外机。十二米高空的风灌满校服,沈知秋怀中的乐谱哗啦作响,泛黄的五线谱正在重构成莫比乌斯带。当他们跳进美术教室的气窗时,十年前未完成的乐章与此刻的心跳,在石膏像的注视下达成诡异的对位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