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默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在古董市场拥挤的人流中艰难穿行。周六的潘家园人头攒动，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作为出版社的普通编辑，他本不该出现在这里——如果不是总编临时派他来淘一本据说流落民间的明代古籍。

"让一让，让一让！"一个扛着大包小包的商贩从身后挤过，程默不得不侧身避让，不小心撞到了一个摊位。

"小伙子，看东西就好好看，别毛手毛脚的。"摊主是个留着山羊胡的老头，眯着眼睛打量他。

程默连忙道歉，目光却被摊位角落一面铜镜吸引。那镜子不过巴掌大小，边缘雕刻着繁复的云纹，镜面却异常光亮，完全不似其他古董那般蒙尘。

"老板，这镜子..."

"哟，眼光不错。"老头捻着胡须，"唐代的，虽然有点瑕疵，但绝对是真货。"

程默鬼使神差地拿起铜镜，镜面映出他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脸——单眼皮，略方的下巴，因为长期伏案工作而微微驼背的轮廓。但就在他准备放下时，镜中自己的影像突然扭曲了一下，仿佛水面被投入一颗石子。

他猛地抬头，老头却已经转向其他顾客。程默揉了揉眼睛，一定是最近加班太累出现幻觉了。最终，他以远低于预期的价格买下了这面铜镜——老头似乎急于脱手。

回到家，程默把铜镜随手放在书桌上，开始整理今天的收获。古籍没找到，却莫名其妙买了面镜子，总编怕是要骂人了。他叹了口气，打开电脑准备加班审稿。

夜深人静时，程默被一阵刺骨的寒意惊醒。他睁开眼，发现卧室里弥漫着诡异的蓝光。光源正是书桌上的铜镜——它正在黑暗中幽幽发亮。

"什么鬼..."程默伸手想关上台灯，却发现灯根本没开。他战战兢兢地靠近铜镜，镜面不再反射现实，而是呈现出一片混沌的灰色雾气，其中隐约有黑影游动。

就在他触碰到镜子的瞬间，一阵剧痛从指尖直窜脑门。程默惨叫一声跌坐在地，眼前闪过无数陌生画面：古战场上的厮杀、身着道袍的老者掐诀念咒、黑暗中蠕动的不可名状之物...

疼痛消失后，程默发现自己能看见空气中漂浮的"东西"——一缕缕颜色各异的气流在房间里流动，有的温暖如阳光，有的阴冷似寒冰。更可怕的是，他分明看见墙角站着一个半透明的人影，穿着民国时期的衣服，正用空洞的眼睛盯着他。

程默连滚带爬地冲出家门，在24小时便利店哆嗦到天亮。

第二天中午，阳光驱散了些许恐惧，程默决定去找卖镜子的老头问个明白。但当他回到那个摊位时，却被告知老头昨天就收摊走了，没人知道他去哪。

"你手里拿的，可是观气镜？"

程默转身，看到一个身着灰色中山装的中年男子站在身后。男子约莫五十岁上下，鬓角微白，眼睛却亮得惊人，手里把玩着两枚古铜钱。

"什、什么观气镜？"

男子指了指程默包里的铜镜："那东西不是普通人该碰的。我叫季明远，或许能帮你解决现在的...困扰。"

程默像是抓住救命稻草，将昨晚的诡异经历和盘托出。季明远听完叹了口气："果然如此。找个安静地方说话吧。"

他们来到市场附近一家老茶馆。季明远要了个僻静的包厢，等茶上来后，他从怀中取出一张黄符贴在门上，程默立刻感觉房间与外界的声响隔绝了。

"这叫隔音符，防止隔墙有耳。"季明远给程默倒了杯茶，"你手上的观气镜是唐代一位天师所制，能助人看见天地间的'气'和寻常不可见之物。但普通人突然获得这种能力，往往会精神崩溃。"

程默握紧茶杯："那我该怎么办？"

"两个选择。"季明远竖起两根手指，"第一，我帮你封印这能力，你继续过普通人的生活，就当一切没发生过。"

"第二呢？"

"第二，"季明远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你学习如何控制这种能力，成为真正的'观气者'。"

程默想起昨晚看见的那个民国幽灵，以及空气中流动的神秘气息。虽然恐惧，但内心深处却有股难以抑制的好奇——那些究竟是什么？为什么普通人看不见？

"如果我选第二条路...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季明远笑了："聪明的问题。代价就是，一旦踏入这个门，就再也回不去了。你会看见常人看不见的危险，可能会卷入常人无法理解的争斗。当然，"他顿了顿，"你也会获得常人难以想象的能力。"

程默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二十九年来，他一直过着按部就班的生活——好学生、好员工，却从未有过真正的激情。而现在，一扇神秘的大门正在他面前缓缓打开。

"我想试试。"他听见自己说。

季明远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本古旧的线装书："《气经》入门篇，先背熟。下周这个时间，在这里等我。"

就这样，程默开始了他的玄学修行。季明远每周指导他一次，教他辨识各种"气"的性质和含义：代表生机的青色生气、象征病痛的黑灰色病气、预示死亡的暗紫色死气...还有那些游荡在人间的灵体，大多是因执念未消而滞留人间的亡魂。

"大多数灵体无害，只是迷路的可怜虫。"季明远告诫道，"但有些不同——特别是那些带着深红色怨气的，它们往往死前遭受极大痛苦，充满仇恨，会攻击活人。"

三个月后的一个雨夜，程默经历了第一次真正的考验。

他回家时，发现邻居家的小女孩林小雨蹲在楼道里哭泣。十岁的女孩抱着膝盖，浑身发抖。程默正想上前询问，突然看见一团黑红色的雾气缠绕在她身上，雾气中隐约有张扭曲的人脸。

"小雨，怎么了？"程默蹲下身，悄悄开启观气能力。

"程、程叔叔..."女孩抽泣着，"我房间里有个阿姨，她说要带我走..."

程默心头一紧。通过观气镜修炼出的能力，他清楚地看到女孩肩上趴着一个女性灵体，长发遮面，十指如钩般扣住女孩双肩。那灵体察觉到程默的视线，猛地抬头——惨白的脸上没有眼睛，只有两个黑洞。

"滚开！"程默本能地大喝一声，按照季明远教过的方法，将体内修炼出的"气"集中在掌心推向灵体。

灵体发出刺耳尖叫，松开了小雨，但转而扑向程默。他仓促间画出一道季明远教过的简单符咒，灵体撞上金光，化作一缕黑烟消散。

小雨昏了过去，程默连忙叫来她父母，谎称女孩可能是低血糖。回到自己房间后，程默才发现右手掌心有一道灼伤般的黑色痕迹，火辣辣地疼。

第二天，季明远看到程默手上的伤痕，脸色大变："你干预了？我告诉过你不要轻举妄动！"

程默辩解道："但那孩子被怨灵缠上了！"

"你以为就你能看见？"季明远罕见地发怒，"每个行业都有规矩，玄学界第一条就是——不请不扰！阴阳有序，擅自干预会打破平衡！"

他拉过程默的手，用朱砂在伤口上画了个复杂符咒："这是怨气反噬，不及时处理会要了你的命。"

疼痛渐渐消退，程默却感到委屈："难道见死不救？"

季明远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你身上有'引气'的天赋，比普通观气者更危险。能主动引导气场流动的人，要么成为玄学大师，要么...死得很惨。"

他递给程默一枚玉坠："戴上它，能隐藏你的气息。最近别再用能力了，你已经被'它们'注意到了。"

程默想问"它们"是谁，但季明远已经转身离去，背影前所未有的凝重。

当晚，程默做了个怪梦。梦中他站在一片荒芜的坟场，无数苍白的手臂从地下伸出，抓向他的脚踝。远处有个穿红嫁衣的女子背对他站着，当那女子缓缓转头时，程默惊醒了。

醒来后，他发现放在枕边的铜镜镜面出现了裂痕，而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接下来的日子，程默听从季明远的警告，不再使用能力。但奇怪的事情却越来越多：家里的物品会莫名移动，深夜能听见窃窃私语，镜子里偶尔会闪过不属于他的倒影...

一周后的午夜，程默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透过猫眼，他看到满身是血的季明远靠在门外。

"快...快走..."季明远气若游丝，"它们找到你了...去找'守夜人'..."

程默刚打开门，季明远就倒在他怀里。老人胸前有一道狰狞的伤口，不是利器所致，更像是被什么猛兽撕扯过。

"谁干的？"程默手忙脚乱地按压伤口。

季明远苦笑着摇头："红衣...她要报复所有观气者..."他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块青铜令牌，"拿着这个...去苏州寒山寺找...守夜人..."

老人的呼吸越来越弱，最后用尽力气抓住程默的手："记住...气聚则生，气散则亡...你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

季明远的身体突然轻颤，一缕青气从口中飘出，消散在空气中。程默通过观气能力清楚地看到——那是一个人的灵魂离体的瞬间。

警笛声由远及近，程默知道不能留在这里。他拿起季明远留下的青铜令牌和那本《气经》，最后看了一眼导师的遗体，从后窗逃了出去。

夜色如墨，程默奔跑在无人的小巷中。他不知道"红衣"是谁，也不知道"守夜人"能否帮他。但有一点他很清楚——从买下那面铜镜的那一刻起，他的平凡人生就结束了。

现在，他要为自己的生存而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