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训开始
晨钟响彻寒山寺时，程默已经站在后山练功场。昨夜激战的痕迹犹在——地面焦黑，树木折断，空气中仍飘散着淡淡的硫磺味。
"手抬高。"苏雨用竹竿轻点程默肘部，"引气画符最忌姿势不正，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程默咬牙调整姿势。他双臂平举，十指间各夹一张黄符，按照苏雨教导的方法引导体内气息流向指尖。三周特训下来，他基本掌握了守夜人的基础符咒术，但要达到苏雨那样随手成符的境界还差得远。
"专注。"苏雨绕着他踱步，"符咒只是载体，真正的力量来自你引导的气。"
程默深吸一口气，感受体内气息流动。自从塔底封印仪式后，他体内的气变得越发活跃，如同有了自己的意识。此刻，他能清晰感觉到气息在经脉中奔涌，最终汇聚于指尖。
"启！"
随着一声轻喝，四张符咒同时燃起蓝色火焰，在空中排列成正方形。火焰不散不灭，形成一个微型结界。
苏雨难得露出赞许神色："进步很快。不过..."她突然挥手，一道银光闪过，结界应声而碎，"实战中敌人可不会给你准备时间。"
程默踉跄后退，胸口如遭重击。苏雨的攻击精准地切断了他与符咒的气息联系，这种强行中断带来的反噬让他眼前发黑。
"记住，引气者最大的优势也是最大的弱点。"苏雨收起竹竿，"我们依赖气，但气也可能被干扰、被污染、甚至被夺走。"
练功场边缘传来掌声。陈明倚在树下，手里把玩着一枚铜钱："苏丫头，别把他练废了。陆老师找他有事。"
程默擦了擦额头的汗，跟着陈明穿过寺院回廊。经过这些日子相处，他发现守夜人各有专长：苏雨擅符咒，陈明精阵法，陆修远则通晓古今玄学典籍。而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在最短时间内把他这个"菜鸟"培养成能独当一面的持镜人。
"听说你昨晚又做噩梦了？"陈明突然问。
程默脚步一顿。自从塔底仪式后，他每晚都会梦见那个穿红嫁衣的女子。不同的是，现在梦境越来越清晰，有时他甚至能闻到红衣女身上的腐臭味。
"红衣女被封印在塔底，但她的怨气太强，会通过梦境影响附近的人。"陈明递给他一枚青玉挂坠，"放在枕下，能保神魂安宁。"
陆修远的书房堆满了古籍字画。老人正在研读一卷竹简，见程默进来，指了指桌上的铜镜："今天开始第二阶段训练——镜中观气。"
镜里乾坤
铜镜静静躺在红木桌上，镜面朝上。与初见时相比，镜子边缘的云纹似乎更加清晰，而镜面上的裂痕则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美感，如同冰裂纹瓷器。
"观气镜有三重境界。"陆修远示意程默坐下，"你现在只掌握了第一重——观现世之气。今天要尝试第二重：观镜中界。"
程默小心地捧起铜镜。镜子触手温润，完全不像金属，倒像是某种活物皮肤。
"镜中界是阴阳之间的夹缝，也是历代持镜人储存知识的地方。"陆修远点燃三炷香，青烟笔直上升，"但要进入镜中界，必须先找到自己的'镜魂'。"
程默茫然抬头："镜魂？"
"每个人照镜子时，都会在镜中留下一点灵性。"陆修远在程默面前摆下一碗清水，"天长日久，这点灵性会形成镜魂——镜中的另一个你。"
程默盯着碗中清水，突然想起那日在塔底看到的、镜中对自己微笑的陌生影像。
"闭上眼，感受你与镜子的联系。"陆修远的声音变得飘渺，"记住，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惊慌..."
程默的呼吸渐渐平缓。黑暗中，他感到铜镜在掌心微微发热，一丝清凉气息顺着手臂流入体内。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有另一个呼吸节奏在与自己同步。
不知过了多久，程默"看"到一点蓝光。光点渐大，最终化作一面巨大的镜子悬浮在黑暗中。镜面如水波动，隐约可见一个人影。
那人穿着与他相同的衣服，有着相同的面容，但眼神却截然不同——更加锐利，更加...古老。
"你来了。"镜中人开口，声音与程默一模一样，却带着说不出的沧桑，"我等你很久了。"
程默想说话，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别紧张。"镜中人微笑，"我就是你，是这三百年间所有持镜人的灵性集合。你可以叫我'镜'。"
程默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与观气镜的器灵对话。这个发现让他既兴奋又恐惧。
"红衣女正在挣脱封印。"镜的表情严肃起来，"她恨的不只是守夜人，还有这面镜子——她认为镜子背叛了她。"
镜面泛起涟漪，浮现出一段陌生记忆：明代庭院中，一个穿红衣的少女被铁链锁在石柱上，面前站着持镜的中年男子。男子冷酷地将镜子对准少女，镜面射出刺目红光，少女发出凄厉惨叫...
"这是..."
"林红袖的记忆。"镜的声音带着愧疚，"她父亲用初代观气镜抽取她的能力，最终导致她自杀化鬼。镜子本是她的一部分，却被用来伤害她。"
记忆画面变换，变成红衣女在古塔前大杀四方的场景。她手持一面漆黑如墨的镜子，所照之处，守夜人纷纷化为白骨。
"她制作了自己的'怨气镜'，与观气镜相生相克。"镜的影像开始模糊，"程默，时间不多了。要想彻底消灭她，你必须..."
声音戛然而止。程默猛地睁眼，发现自己仍坐在陆修远的书房里，冷汗浸透后背。铜镜躺在桌上，镜面上凝结着几滴水珠——就像是镜中人在流泪。
"看到了什么？"陆修远目光炯炯。
程默将所见所闻和盘托出。陆修远听完沉默良久，最终长叹一声："果然如此。当年我们只道红衣女是怨气所化，没想到背后还有这般隐情。"
他起身从书架取下一本泛黄的古籍："《镜源考》中记载，阴阳眼者若被强行抽取能力，死后怨气会与能力结合，形成'怨器'。红衣女的怨气镜应该就是这类邪物。"
程默想起梦中红衣女手中那面黑镜："那面镜子现在在哪？"
"三百年前被初代守夜人分成了三部分，"陆修远翻到古籍某一页，"镜身藏在龙虎山，镜柄埋在武当金顶，镜魂则..."
书页正好在此处残缺。陆修远摇头："记载不全。但可以肯定，随着红衣女复苏，怨气镜也会重新聚合。"
窗外突然狂风大作，一本放在桌角的书啪地合上。程默和陆修远同时转头——书架上所有古籍都在微微震动，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翻阅。
"不好！"陆修远脸色大变，"有人在强行突破寺外结界！"
夜半来客
程默跟着陆修远冲进寺院前院时，守夜人们已经严阵以待。苏雨在院墙上贴满符咒，陈明则在地上画了个复杂的阵法。奇怪的是，寺外并无红衣女的怨气，反而有一种纯净却陌生的气息波动。
"不是红衣女。"苏雨皱眉，"这股气...很特别。"
老和尚匆匆走来："寺外来了一位道长，说是龙虎山天师府的人。"
陆修远与陈明交换了个眼神："张家人？他们来做什么？"
寺门开启，一位身着青色道袍的中年男子迈步而入。男子面容清癯，三缕长须飘洒胸前，手持白玉拂尘，一派仙风道骨。但程默通过观气能力看到，此人周身环绕的气息并非修道之人的清气，而是带着一丝诡异的紫黑色。
"贫道张静清，冒昧打扰，还望海涵。"道人拱手行礼，声音温润如玉，"奉家师之命，特来拜会新任持镜人。"
陆修远上前一步，挡在程默前面："寒山寺与天师府素无往来，张道长此番前来，恐怕不止是拜访这么简单吧？"
张静清微微一笑，目光却越过陆修远，直接锁定程默："小友手中的观气镜，与我天师府渊源颇深。家师感应到镜子易主，特命我来送上贺礼。"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紫檀木盒，盒盖开启的瞬间，程默感到铜镜在怀中剧烈震动。盒中是一块漆黑的镜片，表面布满蛛网状血丝。
"这是..."
"怨气镜的一块碎片。"张静清的话让所有人变色，"家师说，持镜人若想彻底消灭红衣女，需先了解她的力量根源。"
陆修远厉声喝道："胡说八道！怨气镜乃至邪之物，持镜人沾染必遭反噬！"
张静清不慌不忙地合上盒子："陆老此言差矣。阴阳相生相克，观气镜与怨气镜本是一体两面。持镜人若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如何能成大事？"
他转向程默，眼神突然变得深邃："小友，你难道不想知道镜子的全部真相吗？你难道没发现，每次使用观气镜，你自己的'气'就会少一分吗？"
程默心头一震。确实，最近每次使用能力后，他都会感到一种莫名的空虚感，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悄悄抽走。
"够了！"苏雨突然出手，三道银符如箭射向张静清，"天师府什么时候开始研究邪术了？"
张静清拂尘轻挥，银符在半空中自燃："姑娘误会了。天师府保存此物，正是为了不让它落入歹人之手。"他后退几步，"既然守夜人不欢迎，贫道告辞。不过..."
他深深看了程默一眼："小友若想了解更多，随时可来龙虎山一叙。记住，镜子在吞噬你。"
道人转身离去，身影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山路上。留下守夜人们面面相觑，以及程默心中挥之不去的疑问。
"他在挑拨离间。"陈明打破沉默，"天师府向来与守夜人不和，这次突然示好，肯定有诈。"
陆修远却眉头紧锁："但他说的有一点没错——观气镜确实会反噬持镜人。"他看向程默，"历代持镜人最后都难逃'气化'的命运，这是获得力量的代价。"
程默想起镜中那个自称"镜"的身影。它说它是历代持镜人的灵性集合...这是否意味着，每个持镜人最终都会成为镜子的一部分？
夜深人静时，程默辗转难眠。他悄悄取出铜镜，镜面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光泽。
"镜，"他轻声呼唤，"你在吗？"
镜面泛起涟漪，那个与他容貌相同的身影缓缓浮现："我一直都在。"
"张静清说的是真的吗？"程默直视镜中人的眼睛，"镜子真的在吞噬我？"
镜沉默片刻："不是吞噬，是融合。持镜人使用镜子越久，与镜子的联系就越深。最终，你会成为镜子的一部分，而镜子也会成为你的一部分。"
"这有什么不同？"
"吞噬是强迫，融合是自愿。"镜的声音带着难以言喻的悲伤，"程默，你必须做出选择：要么放弃镜子，做回普通人；要么接受融合，获得对抗红衣女的力量。"
程默看着镜中的自己。短短几个月，这个曾经平凡的编辑已经走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季明远的死、守夜人的期望、红衣女的威胁...这一切都压在他肩上。
"如果我选择融合，"他缓缓问道，"还能保持自我吗？"
镜的表情变得复杂："这要看你如何定义'自我'..."
话音未落，铜镜突然剧烈震动。程默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站在一个陌生的青铜殿堂中，四周墙壁上挂满各式古镜。
而在他面前，站着那个与他容貌相同的"镜"。
"欢迎来到镜中界。"镜微笑着说，"这里才是我们真正该谈话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