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汴梁城，橘黄里晕着红。来往客商秉烛着(zhuo)灯，好不热闹，其繁华毫不逊色于白日，时人称之为“鬼市”。

撷星楼，汴梁第一高楼，楼中清流雅士云集，楼中讲学论道之声箜篌箫笛之音不绝于耳。撷星楼下，是揽月湖，湖中渔火星星点点，时有零零散散的几个画舫中传来阵阵莺歌笑语。

月华温柔地洒落湖中，微风一息便碎作段段斑驳，波纹渐平，一叶扁舟又无情将水月生生割开，徒留一条尾迹慢慢缝合。划舟的是一位独眼老头，客舱里坐着一位身披斗篷头戴斗笠的中年男人，两人沉默着，不说话，老头也漫无目的地划着。突然，像是察觉到什么一般，中年男人微眯双眼，神色严峻，如临大敌，默默将斗笠檐拉低。

船行驶得很稳，船桨轻挪，涟漪微动，就在波纹即将触到岸边的一刹那，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岸边一片空中飘舞的柳叶无声断成两截，撷星楼顶层的灯火不知何时已经灭掉了，嘈杂的汴梁城瞬间安静下来。

中年男人从船舱中站起身来，走到船头，拍拍身体僵住似在发呆的船夫肩膀，船夫机械般转过身，映入男人眼帘的是一张毛发雪白，神情戏谑的狐脸，通红的眼眸中映着男人的身影。

男人呆滞了一瞬，随即一跃而起，跳到船舱顶部，斗笠被这突然的动作晃掉了，露出男人头部侧面的一道伤疤，伤疤形状是不规则的长条形，似乎是被野兽所伤。“这样吗？”中年人喃喃道，伸手解开斗篷的系带，露出一身海棠红色的红衣，红衣上绣着四爪飞鱼，红衣一侧有一段素白的刀鞘，刀却不知所终。

狐面渔夫笑意更浓，噗一声，渔夫身体化作一阵血雾散去，狐头掉落在甲板上，发出砰的一声响，笑脸依旧正对着男人。男人挥袖，袖中飞出一根银针，正中狐头脑部，男人突然感到一阵晕眩，但很快清醒过来，定睛一看，哪有什么狐头，只是一块石头罢了，男人面露疑惑之色，跳下船舱，就在男人的脚踏到甲板上时，小舟也化作烟雾消散，扑通一声，男人落入水中。

“该死”男人嘟囔了一句，随即奋力向岸边游去。当男人游上岸时，发现街道上空无一人，远处民居灯火通明，却安静得无比异常。

男人又感到一阵晕眩，恢复清醒时却发现周身已不是繁华的汴梁城，而是身处一条小巷中，两侧是青石瓦筑的矮房，苔痕蔓延于其上，交错纵横。这时，天空中下起了淅沥小雨，男人发现前面有一人持刀立着，身覆黑甲，黑甲没有覆盖到的地方露出点点海棠红，男人神情恍惚了一瞬，低头发现自己拿着与前面那人一样的刀，刀身狭长，刀鋆金覆银，非同一般，刀尖滴着血，雨水如何冲刷也冲刷不掉。

男人走到那人身后，故意走出脚步声，持刀人显然发觉了男人的靠近，僵硬着转身，没等他完全转过身，男人便一刀斩下，人头落地，男人神色惊愕，因为他发现地上的人头竟是自己曾经的老战友，像是被唤醒了某些尘封的记忆，男人仰面长叹，大雨已滂沱。

男人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打量四周，看到巷尾又出现一个持刀背影，盔甲制式与先前那人并无区别，只是耳侧生出几绺白毛。男人提刀上前，本要一刀斩下人头，手却突然凝滞几分，面露挣扎之色，只因持刀人右臂盔甲上刻着三个字“楚江东”。持刀人转过身，动作毫无之前几人的僵硬，映入男人眼帘的是一个朱砂描就的狐狸纹样的面具，佩刀狐面伸出左臂，将男人脖子紧紧钳住，男人面露痛苦之色，青筋暴起，大力将袖中所藏银针尽数甩出，狐面人轻松仰面躲过，男人趁机抓住狐面人手臂借力腾起，鞋底探出一片细刃，刃尖直指狐面人脖颈，狐面人松开男人脖子，后撤一步，“咔擦”面具被一分为二，不出男人所料，面具之下的是一张白狐脸，狐脸血色的眼眸中透着些许惊讶。不过很快便镇静下来，露出戏谑的笑容。

狐面人拔剑出鞘，随手挽了个剑花，轻松写意。男人轻咳一声，换左手持刀，俯身闭眼，气势一节节攀升。白狐脸笑笑，一步步走向男人。男人左手微移，将刀送向右手，右手抓住刀柄反手上撩作拔刀式看到这副架势，白狐脸脸色凝重了几分，将早已残破不堪的甲胄随手扔掉，露出与男人一样的海棠红飞鱼服，步伐一步步加快，衣袂上下翻飞。

尽管闭着双眼，男人还是能够靠空中雨滴的微小回声来确定敌人位置，“七步，六步，五步。”男人默念着，即将数到三步时，男人拔刀出鞘向前斩去，气势喷薄而出，刀划破空气时竟然发出隐隐爆鸣声。白狐脸横剑格挡，剑身上泛着妖异的红色光芒。“锵”，刀剑相接，白狐脸手腕微颤，男人嘴角隐隐有血丝浮现。两人没有纠缠太久，各自退后一步，男人右手上撩至最顶处，反腕持刀，左手迅速上扶刀柄，大力下斩。神奇的是，刀刃周围的雨滴仿佛受到什么无形吸力一般紧紧附着在刀面上。白狐脸没有选择硬抗这裹挟着风雨之势的一刀，而是做了个手势，身体迅速后退，甚至快出了一道残影，瞬间拉开了男人十五步距离，白狐脸脸上再次浮现戏谑的笑容，又做了个手势，身形逐渐消失不见，男人抹抹脸上的水，大步跑出巷子，闭眼默念着什么，随即选定一个方向追了出去。

几丈宽的小巷中只余下哗哗风雨声，静得让人徒生寒意。“呀呀”小巷老树上一只老鸦突然凄厉叫着，乌黑的羽毛被雨打得剔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