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城有一个时常疯疯癫癫的小乞儿，人们对此早已习以为常。小乞儿疯癫时就靠在官府衙门大门前的石狮子上睡觉，嘴角时不时念叨着什么。不疯时就拿个破瓷碗坐在井边，也不乞讨，也不说话，只那样坐着。

有时井边有身着青袍，骑着高头大马的人神色高傲地路过，大人们连唾沫都懒得赏一口，只远远地鄙夷看一眼便骑马走过，意气风发。

有时酒馆里那些对大人们溜须拍马的伙计们午后会来井边的小树下乘凉，看见小乞儿，相互窃窃私语一顿便手指着小乞儿哈哈大笑。往往小乞儿看见他们便会走到背对他们的井的另一端坐着，无言无悲无喜，伙计们每每到这时便气得牙痒痒，撸起袖子紧握拳头正欲去打，不出意外，这时从未参与过玩笑的一位伙计总会一把拉住那个出头家伙的袖子，嘴往上撇，示意他往天上看，出头家伙一阵哆嗦，似乎想起来什么，悻悻然坐回去，向小乞儿方向吐一口唾沫，潇洒自如。

即便是城里几位自诩慈悲心肠的信佛人家来并边打水时，看见小乞儿，也会皱着眉头加快打水的动作，生怕什么晦气东西沾到身上一般。小乞儿却日复一日地坐着，睡着，日薄西山时会望向北方，好似在等待着什么。

这几天，襄阳城人人都知道府衙调来一位不得了的知府，据说这位知府在蓟北当了三十年校尉，这三十年里边境从未有战事发生，喂了半辈子马的校尉直接上书将当今圣上骂了一通，奇的是，校尉等了三天斩首令没等到却等来了一卷襄阳知府赴任书，气得校尉骂骂咧咧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就提刀赴任去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胡子拉碴的新知府刚一上任就以“咱家不认得这些鸟字”为理由，将官府公文尽数烧了。

上任第二日，知府便撤掉十来个倒霉家伙的官职，理由是“这几个撮鸟背地骂咱家武夫，咱家就想登门跟这几个撮鸟讲讲道理，这些个撮鸟直接闭门不出，倒是怕了咱家了。”上任第三日，知府在府衙正大门拴马的时候看见正在狮子上睡觉的小乞儿，瞪圆了大眼，几步走过去，“嘿，小子！”新知府声如洪钟。小乞儿刚睁开眼便看见一张胡子拉碴，鬓毛乱长的大圆黑脸。小乞儿倒是一点也不怕，一点不客气地睁眼回瞪”围观的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谁知大脸知府哈哈大笑，向衙里匆匆赶来的几名主簿说道：“今后谁要是对这小子不客气，谁就是对咱家不客气。“主薄连连点头称是。

乐聚轩，襄阳城生意最好的一座酒楼，每至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时，文人墨客，商贾名流齐聚一堂，斗酒对诗，好不热闹。

子时三刻，伙计们准点开始驱赶醉汉，每到这时，前台小二就会假借洗碗之名将剩菜剩饭端走，溜出后门，拉低声音喊一声“小乞儿”。坐在井边的小乞儿便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抱怨道：“怎么才来呀小二，来来来，给爷上酒。”小二条件反射般应一句“得嘞”。两人哈哈大笑

漫漫长夜，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聊酒楼客人的刁难，聊掌柜的压榨，聊新科进士李大人的夫人……月光缱绻，蝉在树上聒噪，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