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月沈二姑娘生辰前,我会向父皇请来赐婚的旨意。”
沈云棠到春日宴后苑时,正巧听到裴迟情真意切的允诺。
裴迟眉目含笑,捏着一朵淡粉色的芙蓉花簪在了养妹沈芙耳侧。
微风吹拂,美人娇笑。
但不消片刻,沈芙脸上便被忧虑笼罩:
“殿下贵为皇子,可我只是侯府养女……”
裴迟不顾男女大防,将沈芙拥进怀中:
“我知你是堂堂正正侯府二小姐,我会帮你拿回身份。”
字字句句清晰入耳,沈云棠立在原地如遭雷击。
这时的裴迟怎会知晓沈芙真实身份?
上一世,分明是她嫁裴迟五年后,两人才知晓了沈芙外室女的身份。
过去三年种种在脑海中闪过。
江南的水患,处州的瘟疫,北境的侵犯……
裴迟屡次谏言,避免灾祸。
沈云棠突然意识到,裴迟和她一样,也重生了。
所以这一世迟了三年,她都没等到他来娶她。
可上一世,她和裴迟分明是一对恩爱夫妻。
裴迟曾在盗匪手中救过她一命,她自此倾心。
不顾裴迟落魄皇子的身份,甘愿嫁他。
两人成亲后,裴迟待她极好。
知她喜海棠,便栽种了一院。
知她爱甜食,便跑了满城。
冬日炭火被克扣,他宁愿自己挨冻也省下来给她做暖炉。
她陪着他从无人在意的七皇子,坐上太子之位。
最后更是攀上了最高的位置。
称帝后,任凭殿前上奏充盈后宫的折子一摞又一摞,他也从未看一眼。
他的后宫,自始至终只她一人。
可惜先前的苦日子让沈云棠身子受损。
在裴迟称帝的第四年,便香消玉殒。
临终前,裴迟不舍的抱紧她。
“若有来世,祈愿相逢。”
沈云棠以为那是他的真心。
所以重生后,便一直在等他。
她拒绝了许多世家公子提亲,等了又等。
被罚跪祠堂也毫不动摇。
最后等来的却是一只芙蓉花簪在了沈芙耳侧。
而裴迟,明明知道她有多恨沈芙。
心口似有千万根银针扎入,沈云棠疼的有些喘不上气。
手中精心绣制的香囊已经被揉搓的不成样子。
里面原本藏了她在青云寺诵经十日,为裴迟求的平安符。
而现今,没有送的必要了。
这一世的裴迟,有了新的选择。
轻轻抬手,金线刺绣香囊在平静无波的湖面上砸出圈圈涟漪。
沈云棠安静离开了后苑。
回府后,她不轻不重病了一场。
昏昏沉沉睡了几日,梦中全是与裴迟的过往。
醒来时,心乱如麻。
沈云棠将自己关在房中,抄写佛经静心。
外头却突然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
门被大力推开,一抹绯色锦纱裙映入沈云棠眼帘。
“大小姐,奴婢已经同二小姐说您生病休养,她非要硬闯!”
沈芙身后,丹桂气的一张小脸通红。
沈云棠笔下不停,只淡淡吩咐:
“你先出去吧。”
丹桂愤愤白了沈芙一眼,退了出去。
“下月我生辰时,七殿下会求娶我。”
房门关上,沈芙一脸得意开口。
“听说姐姐亲手缝制的嫁衣已经完工,不如就作为我的生辰礼吧。”
“我穿着姐姐的嫁衣嫁给七殿下,怎么不算是圆了姐姐想嫁七殿下的心愿?”
她曾偷偷听到,沈云棠在祠堂长跪时念的都是裴迟的名字。
断定裴迟是她心上人。
如今裴迟允了要娶她,她便要用这件事在沈云棠心口扎刀子。
只要是沈云棠想要的,她都要抢过来。
不止裴迟,还有整个侯府!
沈云棠指尖不受控制一抖。
上一世,她嫁裴迟嫁的匆忙。
来不及请绣娘缝制嫁衣,从成衣铺子随意挑选了件便嫁了。
这是她心里最大的遗憾。
所以重生后,她便开始为自己准备嫁衣。
从布料到绣样,都是她用心挑选。
之后又一针一线缝制。
她无数次想过穿着这件嫁衣嫁给裴迟的样子。
觉得他应该会喜欢。
“果然好看!”
书卷上的墨迹浸晕成一团,沈云棠的思绪被沈芙惊喜的声音打断。
精心存在柜子里的嫁衣已经被沈芙翻了出来。
沈云棠丢了笔,厉声呵斥:
“侯府教养你这么多年,竟还没教会你不问自取便是偷的道理!”
她几步上前,要拿回嫁衣。
沈芙却眸光一转,避开她的手,抱着嫁衣朝门口处踉跄跌去。
不偏不倚,摔进了正进门的裴迟怀中。
“不怪姐姐!是我自己不小心!”
面对裴迟,沈芙换了一幅面孔。
门口,裴迟一袭月白锦袍。
剑眉星目,风逸俊朗。
沈云棠微微蹙眉。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她闺房?
感受到沈云棠的视线,裴迟抬头。
视线交汇间,那双清朗的眸子里极快划过一抹复杂情绪。
而后只剩疏离。
察觉到裴迟一瞬不瞬凝着沈云棠,沈芙有些慌。
“殿下,阿芙听说穿着亲人亲手缝制的嫁衣出嫁,便可与相爱之人相守白头。”
“这才想求着姐姐借嫁衣一用,想为我与殿下的姻缘讨个好彩头,可是姐姐……”
她委委屈屈开口,后面的话化作几颗泪珠滚落。
“你是阿芙长姐,理应为她张罗婚事。”
“不过一件嫁衣而已,何必如此小气,你先前可不会这般斤斤……”
裴迟想也不想的开口。
话说了一半才意识到不妥,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他心急护着沈芙的模样,刺的沈云棠眼眶微酸。
曾经的裴迟由不得别人说她半句不是。
可如今……
“是啊,不过是一件嫁衣。”
压下心头苦涩,沈云棠凝着裴迟清俊眉眼,一字一句道。
裴迟大概忘了,他曾说过,下辈子,要亲手为她缝制嫁衣。
弥补成亲那日的遗憾。
可现在,他要为了沈芙,抢了她的嫁衣。
沈云棠一时有些恍惚。
觉得上辈子那相濡以沫的十余年,是她的黄粱一梦。
她上前抽走沈芙怀中的嫁衣:
“七殿下爱重妹妹,自是要请盛京最好的绣娘缝制嫁衣,臣女绣工粗鄙,配不上七皇妃尊贵的身份。”
如今的裴迟,因着那些谏言的功劳。
早已不是那个受人欺凌的落魄皇子,在朝前已有一席之位。
一件嫁衣,不过是他一句吩咐便能解决的。
可偏偏,他伸手拽住了嫁衣一角:
“这是阿芙的心愿。”
修长指骨越攥越紧:
“是我欠她的。”
五个字砸进沈云棠耳廓。
前世一些模糊的记忆,蓦地一点点拼合起来。
沈云棠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
捏起桌案一角的烛火,摔在手中的嫁衣之上。
火蛇跳动。
与大红嫁衣融为一体。
刺得沈云棠满眼通红。
曾经不在意的过往,开始变得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