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的梆子声穿透三重朱门时,林墨正对着案头《天工开物》蹙眉。羊皮卷上墨迹未干的星轨图泛着淡淡金芒,这是他用掺了月华砂的松烟墨特制的阵图。窗棂外飘来丹桂暗香,与书斋内沉水香纠缠成氤氲的雾,却在触及砚台时被某种无形之力撕碎。
"世子,该添灯油了。"
老仆林安佝偻着背进来,手中铜壶在琉璃灯罩上投下扭曲的影。林墨望着老人布满老年斑的手,突然注意到对方袖口沾着星点朱砂——这本不该出现在洒扫仆役身上。
"安伯今日去过宗祠?"
"老奴替三老爷送过祭器。"老人浑浊的瞳孔映着跳动的烛火,"说来蹊跷,申时三刻那会儿,祭坛上的七星灯突然灭了两盏。"
林墨指尖一颤,狼毫笔尖的墨汁坠在宣纸上。墨迹晕染的纹路竟与羊皮卷某处阵纹重合,他猛然起身,云锦袍袖带翻青玉笔洗。墨汁泼溅在青砖地面的瞬间,砖缝间突然渗出细如发丝的红线。
"带二十影卫去护着母亲!"他抓起案头青铜罗盘,表盘上的二十八宿刻痕正泛起诡异幽光,"让父亲速去查看地脉阵眼......"
话音未落,整座书斋突然发出沉闷的嗡鸣。博古架上历代家主画像的鎏金框齐齐震颤,林墨祖父画像中那柄秋水剑竟渗出殷红血珠。窗外传来锦鲤跃出水面的声响,此起彼伏如同催命的鼓点。
林安苍老的面皮骤然绷紧:"是地龙翻身?"
"比那更糟。"林墨盯着罗盘中央悬浮的磁针,那枚千年玄铁所制的指针正在疯狂旋转,"有人动了护城大阵的巽位阵枢。"
他推开雕花木窗的刹那,夜风裹挟着焦糊味直冲面门。东南天际翻涌着紫红色云浪,那颜色像极了《九幽图鉴》里记载的"业火焚天"。更诡异的是北斗七星方位,本该明亮的天枢星竟蒙着层血雾,摇光星则亮得刺目。
"癸亥月望,贪狼噬月......"林墨喃喃着《星谶录》中的谶语,突然发现自己的影子在月光下呈现出双首之相。这不是烛光造成的错觉——当他退后三步,那双首影子的獠牙依旧清晰可见。
轰!
地面突然隆起三尺高的土浪,朱漆梁柱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林墨踉跄着扶住书案,看见《天工开物》无风自动,停在绘着九宫八卦图的那页。羊皮纸上的离卦方位正在渗血,将"丙午"二字染得猩红刺目。
"墨儿!"
母亲的呼喊裹在风里传来。林墨撞开变形的门框,发现回廊地板已如波浪般起伏。父亲最爱的九曲莲池正在沸腾,池中锦鲤翻着金红的肚皮,每片鳞甲都烙着紫色符文。这些活蹦乱跳的灵物此刻竟在池面拼出个扭曲的"死"字。
"别碰池水!"他嘶吼着冲向母亲。素白襦裙的妇人立在汉白玉栏杆旁,脚边躺着戍守宗祠的七长老。这位以"铁面"著称的老者头颅后仰至脊背,眼眶中跳跃的紫火映出下颌诡异的笑纹。
林墨突然想起三日前的情景。当时七长老验收新铸的阵旗时,曾盯着旗面饕餮纹说了句奇怪的话:"吞天噬地的凶兽,倒比伪君子干净些。"
"拿着!"母亲将温润之物拍进他掌心。翡翠玉佩上雕着陌生的凤鸟纹,触之竟有剑意透骨而来。林墨这才发现母亲发间那支从不离身的青玉簪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去紫渊找你舅舅......"妇人染血的指尖在他掌心画下星纹,雪髓香混着血腥气直冲颅顶,"记住,林氏的劫不在外敌而在......"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吞没了后半句话。林墨抬头望去,笼罩林府百年的护宅大阵正分崩离析。琉璃般的光罩碎片坠地即燃,幽蓝火焰中窜出无数肉芽状菌丝。这些噬魂菌攀附着梁柱疯长,所过之处连青砖都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声响。
"苍梧!"
父亲的怒喝如惊雷炸响。重剑裹挟风雷之势劈开火海,剑身云雷纹亮如白昼。林墨刚要松口气,却见紫焰中窜出八条森白骨链——每根链头都缀着滴血的头颅,正是今日当值的八位影卫!
"带着星图......"父亲的传音入密断在喉骨碎裂的脆响里。林墨看着那道如山岳般的身影被骨链贯穿,苍梧剑坠入火海时,剑柄上的玄鸟家徽正融化成赤金液体。
掌心玉佩突然发烫。翡翠中的凤鸟纹化作剑影流转,林墨这才惊觉母亲留下的竟是传说中的"青鸾剑魄"。身后传来瓦砾崩塌的轰鸣,他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冲向宗祠,却在拐角处踩到具温热的尸体。
是总角之年就跟在身边的小厮阿满。少年死不瞑目的眼中映着漫天紫霞,嘴角却咧到耳根。林墨顺着他凝固的视线抬头,浑身血液瞬间冻结——北斗天枢位赫然悬着轮血月,月晕中隐约有九首巨蛇盘踞。
剧痛从后心炸开时,林墨恍惚看见玉佩化作青光没入心口。翡翠中的剑影破体而出,在他坠入枯井的刹那,井底传来青铜剑匣的共鸣。那匣面纹路分明是......初代家主林擎苍的本命剑"天枢"!
冰冷井水漫过口鼻前,他听见井口飘来沙哑的低语:
"星源未醒......"
"无妨,魂印已种......"
"紫渊那边......"
水波吞没最后一丝光线时,林墨的左手背浮现出北斗纹印。沉睡的血脉在生死关头终于苏醒,而井底剑匣中,沉寂三百年的天枢剑正在发出龙吟般的颤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