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

夏家的儿女们

江舟 著

1 置于死地而后生

传说中曾经有那么一位魔法师路过地处边远山区三面环山的猫城村。村庄取名“猫城”，依山傍水，因村民绕着人工湖，靠山而建房屋。相传魔法师在其中一两户人家打开魔盒，施过巫术，发过毒咒，搅得人们难以安宁幸福的生活。后来，周边的老百姓便把这怪事频发的“猫城村”呼叫为“魔幻山庄”，而那可怕的魔咒邪乎得很，似乎有些灵验，传得神乎其神，更有人把这两县三镇交界之地称之为“一个无政府主义的村庄”。人们还说这是个有古怪的鬼魂出没的村庄。

猫城村不足六十岁意外非正常死亡的情况屡见不鲜。刚出嫁的媳妇娘新婚大喜却口吐白沫死在婚床上，剃头师傅“石狗”身患怪病独自半夜命丧黄泉，家住乡村别墅的美艳少妇房富丽跳江而亡，村长年轻力壮偶染眼疾不料服毒自尽••••••更吓人的是，先前村里头一间废弃的小屋子里头突然冒出被拦腰砍断的女尸，近些年村后的山里头枞树上居然挂着一具无头的尸体，传得沸沸扬扬，人心惶惶。

每个人的心里，都似乎有一片梦想的种子生根发芽肆意滋长的旷野。我在书桌前写下几行文字，思如泉涌，顿觉自己似乎天生就是一个大作家。

还记得我在阳明山朝圣叩拜活佛的时候，仿佛置身于云迷雾锁的仙境，脑海里却蓦然灵光一闪。

“嘿！孩子们，你们现在好比是太阳刚刚出山，等过三十年后，到我们现在这个年纪，也就是过了四十岁的时候，看你们当中谁最有出息成就最大，谁最先能够实现成为百万富翁的梦想！”

时隔多年以后，我舅舅的一番话至今还在我的耳畔回荡，如雷贯耳。在我还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孩童的时候，我跟随爸爸妈妈去大山深处的外婆家走亲戚，舅舅给我们一群小孩子进行有奖考试，出题检测我们的智商，还要他的三个儿子与我三兄弟达成了一项不成文的约定——到我们六个小孩都步入不惑之年的时候，看谁抢先实现追求幸福发达的梦想。

一晃三十年即将过去了，我已过不惑之年，可我仍然没有实现奋斗目标，不由得心急如焚，焦躁不安。我心里非常害怕蒙羞，像历史上的项羽，无颜见江东父老。

“沉睡的祖先们，请赐给我力量吧！上帝，天主，佛祖，神仙，请给我一条活路吧！我们一家人缺钱多病内忧外患债台高筑，快活不下去了！神灵们，请保佑我们吧！” 我像是忠实的宗教信徒，热切的对天呼唤，一遍又一遍。

天空低垂，阴云密布，太阳躲到乌云背后，陷入了重围。

“太阳在哪里？”我再次捶胸顿足，几乎要发狂。“难道我生来就要活受罪吗？我的命运无法扭转吗？”

我忧伤愤怒至极，心理极度失去平衡，整颗心仿佛被掏空了。

自我再次从单位行政领导岗位上跌落下来之后，接连遭受挫折打击的我精神萎靡不振，心灵空虚迷茫，神思恍惚，像患上心理抑郁障碍等疾病似的，整日怠惰，只想狂饮醉酒睡懒觉，沉醉于虚无的幻想境界里，迷失了原本充满活力追求远大理想的自我。倍受屈辱的我成天无所事事，闲得无聊，更糟糕的是自己心灰意冷，小事不想做，大事干不了。

我呆在城市一隅的公寓套房里，看不到光明的前景，看不到前进发展的希望，焦躁不安，郁闷不已。我每日都要面对电脑桌上的一盆仙人球默默地发呆。我的儿子阿洲从他外婆家门口搬来那一盆历尽岁月沧桑的仙人球，陈放在家里主卧房的电脑桌上面。好几年过去了，我从来不管不顾它的死活，它却始终生机盎然。

“生存还是毁灭？”我扪心自问，深深地思考这个严肃的人生问题。“我的爱人阿荣会不会离我而去？”年轻的时候，天生丽质的阿荣身边不乏追求者，尽管她是个乡村姑娘，可到她家去提亲保媒的人络绎不绝。如今，听说有快乐的单身汉、离过婚的“高富帅”或丧偶的“钻石王老五”仍然贼心不死，还想重新上演中国版的《廊桥遗梦》。

四十岁的我感到危机四伏，不停地叩问苍天：为什么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我是最优秀的学生如今却落魄潦倒到这种地步？老天到底为什么捉弄人?老天爷折磨人要到什么时候才会休止呢？是谁动了我的位置，偷走了我的梦呢？自从十多年前女友杜雪莉离弃我而去，我就伤心沮丧至极，感到遭受委屈奇耻大辱，心灵的创伤久久难以愈合，就像太阳躲进愁云迷雾蒙上了阴影，无法绽放灿烂的光芒。

天空灰蒙蒙的，飘着连绵的冷雨。老天在为谁哭泣呢？我欲哭无泪，伤心欲绝。我本想有所作为，胸怀大志，无奈受到现实环境条件限制，只能困顿社会底层，无法充分施展才华。我想要扬起理想的风帆，奔向成功的殿堂，却历尽坎坷，举步维艰。我茫茫然找不到人生的坐标和起步的支点，找不到才能生长点，看不清前行的方向与光明的前景。我还能凭什么赖以安身立命呢？

日子悄无声息地滑落，了无痕迹。我心爱的妻子阿荣向我讲述了一个梦，在梦境中，她返回到故乡的童年，爬上山村里的一棵大枇杷树，去采摘香甜可口的琵琶，却发现竟然有一只好大好大的蚂蚁在她身边，居然也跟着她爬上了那棵大树。

“老公，别伤心了！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别让人家瞧不起你！”阿荣时常在我耳边说悄悄话，她也替我难过，为了给我分忧，减轻心理压力，她每天便对我轻轻悄悄地进行耳语，采取“文学疗法”，在我耳畔喋喋不休地劝告安慰我，不要自暴自弃，不要丧失对未来生活的信心，宛如春风扑面，从而不断地安抚治愈我受伤的心灵。

“我俩来下一盘象棋吧！”每当空闲之际，我就陷入幻想。“我希望在时隔五十年以后，还能够跟你在一起下棋。”

“哦，好的，不过你要记住：棋道如人道——三步不出车，下棋就会输！”阿荣说。

“噢，我明白了，人生就像一盘棋，定要早出车！纵横自如••••••”

阿荣叫我根据她口授娘家猫城村的故事进行整理加工，试着写一本书稿。有道是“雁过留声水过留痕”。可是我俩却不知道给这第一本书取什么名为好，只是希望它能够像清晨看到的第一缕阳光那样，带来新的希望。我想开辟一条活路，通过出版一部长篇小说单行本畅销书来证明给世人瞧瞧——“我还好好地活着，没有成活死人；我并没有患上精神病，而是真正的才子！”

“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意志坚强的我仿佛站在神圣的艺术殿堂门外，惴惴不安，轻轻地叩开文学殿堂的大门。

四月天的夜晚，天上悬挂着半边月亮。我望着阴晴圆缺变化多端的月亮，感叹人生命运无常，世间的事物哪会总有那么圆满呢？于是，我终于鼓起勇气，艰难地拿起沉重的笔，开始伏案疾书。

故事还得从猫城村的过去说起。“哇——”的一声，婴孩的啼哭骤然响起，打破了小山沟的静寂。村民夏银河家里穷得丁当响，接连几天都未架锅煮饭菜了，仅靠啃红薯嚼野菜充饥，但又添了一个男丁，驱走了夏银河心头的烦恼。最近几日，夏银河瞒着老婆田禾在外面碰运气赌了几回，总是输多赢少，搅得他心烦意乱，坐立不安，暗暗诅咒命运之神没有眷顾、保佑他。

还好！老婆的肚子争气，又顺利地产下一个男孩，给破落的小家庭带来了新生的希望。生活的阳光，外人是遮挡不住的，谁也无法阻挡。太阳光慷慨无私地穿透忧愁的阴云，抚摸寂静的山野，照耀呜咽的河流，温暖人们的心房。一个新生命的降临，对于平民家庭来说，无异于看到太阳出山一样令人欣喜不已。

夏银河念叨着“多子多福”，赶紧拿起祖上传下来的那把剪刀在柴火上面烧一下，再在开水里蒸泡一会儿，取出剪掉连接母子的那根脐带。接着，他神庄重地点燃了一根香，虔诚地跪拜在祖宗牌位神龛前，默默地祷告上苍：“老天爷保佑我夏家人兴财旺！夏家香火又有了新的延续，夏家血脉后继有人，承蒙祖上积德，观音送子，愿菩萨保佑我儿一生平安、健康……”

中华民国十六年——公元1927年，盛夏的阳光格外耀眼，洒遍了静谧如诗的村庄。连绵起伏的山峦像是一位大美人卧躺在东方太阳升起的地方，齿形的山坳似乎要亲吻初升的太阳。纯洁的山泉汩汩流淌，奔腾不息地浅吟低唱，滋润大地上的生灵。蝉儿躲在古井边的香樟树上聒噪不休，如泣如诉，仿佛要唤醒酣睡、麻木的人们。喜雀鸟斜着身子飞到一所低矮的旧茅屋顶端，驻足在上面，尽情地欢歌。瓷盆里的仙人球守望着简陋低小还盖着些茅草的旧瓦房。

　　夏银河叩首三次，望着墙壁木板上泥塑的佛祖像，俯仰之间，不由得回想起最近发生的噩梦般的事情——那天他去赶集，走在弯弯的羊肠小道上，迎面碰见了村里的地主宋商周。夏银河瞧他肥头大脑、虎背熊腰、财大气粗，讨了大老婆还不够，新近又忙活着迎娶小老婆，而且还是个十八、九岁的黄花大闺女哩！也难怪人家拥有上千亩田土，加上偌大一个庄园，简直像个小天堂。钱多得没处花呗，不要几房姨太太干嘛呢？自己却穷得揭不开锅，连油盐都难以为继。这真像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两人虽然同在一片蓝天下，却宛如不同世界的人那样。夏银河艳羡不已，眼见着人家有钱有米，富得流油，日子过得乐呵呵；自己一家人勒紧裤腰带忍饥挨饿，节衣缩食，租来四五亩薄田耕种，苦死累活不算，到头来还只是勉强维持生计，日子过得紧巴巴。相形见绌，夏银河觉得自己面对阔佬身子都矮了一截，撇开头去，连一声招呼都没打。

　　这时，宋商周停住脚步开了口：“夏银河，你别不好意思，你小子命好，又生了个儿子，恭喜你啊！其实你想发财并不难，只要你运气好，我可以帮你改变贫穷的现状，过上你向往的好日子。”

　　夏银河回话说：“你有什么帮我的好办法？我生来就是一副穷酸相，又没家底，谁也帮不了。我相信一句古话：命里若有总会有，命里若无不强求。”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既好玩，来钱又快。”宋商周说着拉起夏银河来到了赌场门口。“今天算你交好运，碰上了财神。你看这儿就是可以改变你家穷苦命运的地方。”

　　夏银河心里一惊，忙说：“这……这怎么行？一来我没有本钱，二来我没有经验，三来我并不爱好赌博。我看不行，时间不早了，我还是回去算了，免得老婆担心。”

　　宋商周拉着夏银河不放手，从兜里掏出一叠钱：“这点小意思算是给你小儿子的贺礼，见面礼嘛，这不成问题，你要多少，我都可以借给你，等你赢到钱了再还我不就得了。至于你不会，这其实很简单，我教你一下就学会了，包你赢钱喽！”

夏银河本来一向老实巴交，可能是穷怕了，经不起金钱利益的诱惑，就跟着宋商周走进了赌场。他想尽快捞到大钱，改变生活现状。夏银河被拉了进去，四处望了望，里面三教九流各色人都有：有的乐得哈哈笑，有的徘徊观望，有的输红了眼，还要玩命一搏，加筹码下更大的赌注••••••起初，宋商周假装帮助夏银河赌了几把，赢了不少钱，引诱他上当。赌场的“门外汉”夏银河根本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宋商周的用意，包藏着害人的祸心。夏银河蒙在鼓里，竟以为这钱太容易得手了，他心花怒放，乐开了怀，不知不觉像吃了迷魂药一般无力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