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传达室，摆弄着手里的那颗彩色的珠子。

南望来了，她坐在对面的沙发上。

我看着她的眼神最终还是落在我手上的那颗彩珠子上忍不住冲她喊：“你别看了，这是我的。”

她眉头紧的一下皱起来。“我看看怎么了？碍着你什么了？”说完还不忘白我一眼。

“这是老师给我的奖励，又不是给你的。”

南望噗的一下从沙发上跳起来，踩着那双会闪光的彩虹鞋就冲我走过来。她忽然动手把我手上的那颗彩珠子抢了去。

“你干什么呀？还给我。”我立马抱住她，打了她一下。

她不甘示弱甩开了我，我撞在沙发上又气又恨，鼻子大声通着气。

她好像没有要停手的意思，反而快速的把我的彩珠子甩到了沙发底下。

“你干嘛呀？你给我捡出来。”

“我凭什么帮你捡呀？你自己弄的。”

“这不是你弄的吗？给我捡出来。”我的眼眶泛红了，我知道我憋不了多久，马上眼泪就会喷出来，然后我就会抽泣着，像有什么东西卡在嗓子眼，一口气愣是要分成三口。

“哇……”

“你哭吧，反正不是我弄的。”南望两手插在胸前，又坐回了沙发上。大概是我哭的真的很大声，她的视线从未从我身上离开过。

这动静，不一会儿老师就来了。

“哎哟，宝贝儿怎么哭了？”

“她欺负我。”我顾不得哭了，手指着南望冲老师说。

“又干什么了？怎么惹人家哭了？南望老师知道你不是故意的，道个歉吧。”

“不是我的错！”说罢，南望也抱起沙发上的枕头背着身小声哭着。

这时窗外，我们的校车来了，校车总要先接完高年级的才会过来接我们这一年级的小孩。

我就看着邓师傅从车上走下来，牵着我们俩的手，左右一边牵一个把我们送上车。“我的小祖宗们诶！一会儿又要借我手机了。”我听见邓师傅在那儿嘀咕。

“邓师傅！能借我一下您手机吗？”我看见他苦笑了两下，还是把手机掏出来给我了。

“妈！南望又欺负我了。”但回答我的不是我妈急切的安慰声而是一个男孩儿诧异的声音，“啊？怎么了？”这声音传来的一刹那，我的眉毛耸的比山还高。

“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啊？”

“算了，我来接你。”

“啊？我……”

“我刚下班，可能有个20分钟。”

“杨苍？你为什么……”

我猛地吸了一口气，睁开了眼。虽然窗帘是黑色的但它明显低估了阳光的耀眼程度，在这个充满雨水的夏季终于是又迎来了一段阳光明媚的日子。

被子依旧被我踢到了床的边缘，枕边的手机依然嗡嗡作响，刚刚的一切变成梦就都好说了。

南望和我“青梅青梅”，今天什么好日子？还能梦到我俩一年级的事，还有那个人，那个从初一开始就喜欢的人而我现在马上就是高一的学生了。

就算我是在碎碎念，起床后我的手也会自觉的拿起手机，点开聊天框。

【我马上登机啦！准备好恭迎我的归来吧】（凌晨1：03)

【好好好，早就落地了吧？】（早上8：47）

南望考完中考就迫不及待地想出去旅游，她想去H国很久了，所以七月中旬就跑出去疯玩了，眼下这疯婆子要回来，我家里又该热闹不少了。

放下手机，爸妈都出去上班了，蒸锅里放着的鸡蛋羹都有些凉了。

中考后的暑假真是有点百无聊赖，我开始回忆刚刚做的梦，我怎么梦见他了呢？到底还是我喜欢他？

我一直搞不清我对杨苍到底算不算喜欢，“一个胖男孩儿值得你喜欢？”南望每当听到我提起他，总会这样反驳。“不许歧视胖子！”

杨苍成绩很好，初一初二我们一直一个班。

大部分时候都是他第三我第四，一开始很不服气但就像言情小说一样，慢慢的这种情感就会变成喜欢，尽管我还是搞不清。

不过初三以后分了班，我跟他没分进一个班，联系也就变少了，听说后来他的成绩变得很好甚至在二模时拿了我们年级第一。

差距就是……越变越大。

就在刚刚过去的那个七月，中考出分了，我彻底被七月扇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把我扇退了一千名，也把他推到了金字塔尖。

杨苍考的应该相当好，我在跑校的时候遇到了一些跟他同班的同学，他们都说以杨子明的分数上我们区最好的中学肯定稳了。

我从心，自从上了初三再没亲口问过他的成绩，或许是怕丢脸，或许是嫌自己不争气。

其实在最后回初中取成绩单的那一天我跟他对视了一眼，他眼神里很得意而且我觉得他大概想和我说些什么。可我没去找他，我有太多的事要考虑，分数比预想的差了太多，择校很难。最终询问了不知道多少个人的意见才定下来。

“到底还是区里前五所之一，很好了。”我记得自从我跟南望抱怨后，她每次总会说这么一句话，现在想想还是挺温暖的。

水花声，我的手机响的总是很别致。往上滑了几下，忽然把今日头条给滑出来了，红彤彤的第一条便是凌晨H航一架民航飞机失联的消息。

我眉头轻轻皱了一下便退了出去，还是国航靠谱，只是可怜了上面的人。

我切回与南望聊天的页面，还是没回。我无神的双眼忽然往旁边瞟了一眼，又立马收回视线紧紧盯着屏幕。

我快速地再次翻开今日头条，点进了那条红彤彤的信息。

“1点40的航班。”我不停的默念，右手不听使唤地抓头发。

“动态，动态！”我忽然喊了出来，站起身，两个大拇指一直抖动。

这一条，是这一条。点开图片，放大，H航627。切回头条，点击……

后来，我只记得书桌上一片狼藉，刚打印的习题还没有做已经变得皱皱巴巴，不知道是我的眼泪还是鼻涕。

我抱着手机，重重地摔在床上，时不时的抽泣，又时不时的嚎啕大哭。

我觉得我快烂了。

可能是因为在床上不知不觉的睡过去了，再次睁眼的时候天依旧是那么晴朗。我把手机甩在那儿，一时间分不清楚是梦还是现实。

我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走到冰箱前拿了一杯冰牛奶。

我举着那杯牛奶，愣愣的望着它，出了神。过了一会儿，有人输了密码，打开的门。

“闷墩儿……你想吃啥？我来点。”是妈妈，语调很轻快。

“是真出事儿了吗？”我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还有点希望。

我平时日子过得稀里糊涂的，搞不好就是看走眼了，或者想太多了。但我为什么要哭啊？为什么要哭那么久啊？为什么？如果按照这条逻辑，我解释不通。

“联系了她奶奶，我们已经把她送过去了。那儿有警察，什么都有，还有其他的那些遇难者的亲属。”

“早上吗？多亏她奶奶腿脚不好。”

“是。话也别这么说。”

我第一次那么希望南望是个瘸子，如果她是个瘸子，就只会想去那么多地方，而真正去不了。

这样就没事了。

这样就该没事了。

“你不说我就点麻辣烫了，给你加点宽粉。”

“别了，我要细的。”我磨蹭着两个手掌，坐在沙发上。沙发上的蕾丝网格布依旧硌屁股，每一个网格交叉的地方都放个假珍珠，谁坐着不难受啊？

“我真应该把这些珠子都剪了。”

“喂！说什么鬼话？你在这儿等着，有人敲门儿记得拿外卖。”说完我妈转身就走回了房间，她干什么去？我想她也哭去了。

到了下午，这一天过得就很匆促了。麻辣烫很快就到了，尽管人少我们俩还是吃的热火朝天。

“我洗一下睡了。明天我去看看她奶奶。”

“别，等等吧。”她说完便开始收拾碗筷，把吃剩下的外卖盒打包放到门外面。我没回头看她，径直走向了卧室。

如我所料，泪水又奔涌而出。我哭完了，拉开窗帘，外面没有月亮，却有一盏路灯。看着明晃晃的，第一眼我真以为是月亮。

不过可不是吗？

月亮没了。

只剩路灯了。

其实我并不想听我妈的话，等着。我睡都不想睡，就想去找她的奶奶，我想知道具体的事儿和后续的情况。之前她老说我急性子，我从来都不信。现在她走了，我信了。

“哎！闷墩儿，公私分明，明天你给我好好上课。你那课老贵了。”我听得出来，她带着哭腔。

“我知道，早点睡吧。你明天也要上班，今天怕是就没好好上吧？还公私分明？”

“啊——”这很长很刺耳的一声之后，我的妈妈她好像又哭了。

这时的我更像她的妈妈，或许是因为我比她哭的更早，所以现在过劲儿了？

算了，我知道这件事情发生以后就永远不可能过劲儿了。

后来只不过就是，我的奶奶多给南望留的那些肉丸子，我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