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否认,我跟湘红女士交集并不多。
尽管我和南望可以算是从小一起长大,但是她妈妈极少出现在我的视野里,一般都是我去她家蹭饭的时候会看到她。
在我记忆里的她,还停留在做寿司的那个夜晚。我真的吃过不少好东西,可要说打开我味蕾的还得是她们家的寿司。
南望后来总问我,为什么她们家的寿司我天天惦记着?她们家又不是开饭店的,就算好吃也不值得我惦念这么久。
这个问题自从她问出以后,我也在想。但我从来都没有答案,或许是因为湘红女士是个很好的人,所以她做的寿司也很好吃。
这确实没有逻辑。
说到吃,南望姥姥姥爷做饭是真好吃。
她姥爷原来可是开饭馆的,烙的饼那叫一个色香味俱全。尤其小时候住的近,每次她们家烙了饼都会给我们送来些。
她姥姥做的炸酱面也是一绝,其实不算面,面大家都一样,主要是酱好吃。
后来上了初中以后,我就搬家了。我并不常回去,所以我跟她家里人的交集自然就少了。当然我们是同校,搬了家对我们没什么影响。
我的奶奶和她的姥姥总是被我俩称为一对儿老闺蜜,甚至我们从来都没有管对方叫过闺蜜。我一直都觉得这个名字太大众化了,我们一定要想一个新奇的。结果还不如叫闺蜜呢,她都走了我还不知道我们俩该叫啥。
想着这些的时候,阿奶突然把头从我肩膀上移开了。
我连忙转过头,我好像第一次这么近的端详着她。她满头的银丝,不时还泛着点黄。脸上每一道皱纹都很深,像黄土高原的沟壑诉不尽土地的愁一般。
她用手指了指背后的一个房间,那是南望的。紧接着她说:“小南的东西,我都没来得及收拾。要是时间不紧,能帮我收拾收拾吗?”她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那样的眼神充满了绝望。
我毫不犹豫的说:“当然。”
我搀着她的手,本想把她扶回房间里躺着,这样舒服些。可阿奶执拗的很,硬是坐在那儿,一寸都不挪。
进房间前,我给她倒了些水。看她喝了几口,我也就放心的收拾去了。
整理那些杂物倒是很快,好多东西都被南望带走了,毕竟她想去那个地方那么久了。房间不隔音,我跟阿奶还是有一挂没一挂的,聊了很久。
虽然我不想勾起一些所谓的不美好的回忆,但十几天我真的想知道更多的事。我试探性的问她:“阿奶,哪些工作人员说什么具体原因了吗?”
至少隔了十几分钟,我都没有听见她的回答。那十几分钟的沉默,把这个屋子沉得更加冷清。
“没有,他们只说可能是机械故障。”她回答了,声音落寞,我也不再追问了。
收拾好一切已经中午了。
“你要有什么想带走的就拿走吧。就当留个纪念了。”
“阿奶,中午了,要不我点些菜?”
“算了,走吧,茫儿。”
其实这十几天以来,我除了刚开始抹过几天眼泪,往后几乎没怎么哭过。可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眼泪又不受控制的往下流。
我好像终于知道为什么说赛里木湖是最后一滴眼泪了,或许当一个人极度悲伤的时候,眼泪流尽了,没准儿真的会有湖那么大。
我没有带走她的任何东西,穿上鞋子,拎上包,推开门,该走了。
“他们什么都没找到,就断定他们出了事……还说什么无人生还,我们好多人都想维权。茫儿,以后别来这儿了,这儿的房子我打算卖了。咱俩见的不多,但你是个好姑娘,你妈妈也是个好姑娘。”
“好,那您……”
她打断了我,“那门儿不好关,你关紧点儿。”
“知道了。”我拉上门,回了家。
我知道阿奶一定有什么事没对我说,回家的时候刚好是中午,我妈午睡了。我悄悄的打开她的房间门,连拖鞋都没有穿,就怕吵醒她。把她的手机从充电线上拔了下来,便回了房间。
妈妈有阿奶的微信,就是因为当初湘红女士想让我妈帮忙照顾一下阿奶。
我看着她们一条条的聊天记录,大部分的信息我都是知道的。直到看到我妈发了几个房子的图片给南望她奶奶,我意识到大概是阿奶想新租个房子。
我看这些房子的地理位置有些偏僻,甚至都有点偏向于郊区了。
这时妈妈在房间里咳嗽了几下,以防被她发现,我便端了杯热水,把她的手机偷偷藏在身后,又进了房间。假模假式的把热水放好,实际上顺手把手机也放在了旁边。再象征性的说一句:“你这手机电充满了,帮你拔下来了。要不然一直充着手机损耗的快。”
当然她的手机确实充满了,我打赌她肯定一回家就把手机充上了电,而且一直在睡,那睡的就不是午觉了。
我妈虽然醒了一下,但迷迷糊糊的。不一会儿就又睡过去了。
我一般也不午睡,物理课就在前几天刚刚也结课了。我就又做了些别册的练习题,读了几篇英语阅读。
在整个物理课期间,我真跟林花久说了不少话。但我们俩说话的内容大概都一样,对于中考的遗憾和一些鼓励金句。
我惊讶的发现,我们俩前几年的学习生活简直复制粘贴一样。我跟她都来自同一个小学,同一个初中,只不过小学没印象,初中我们两个班离得实在太远了,所以没见过也很正常。
最重要的是我们俩学习成绩相当像,波动起伏,像海浪拍打到沙滩上再回来。
就这么十几天的相处,我真的很想跟她分到一个班。这样省的我在班上担心交不着朋友,她活脱脱的就是一个。而且我觉得以她这样开朗的性格,我跟她待在一起,也会变开朗不少吧。
当然我偶尔我也会想,我知道我这种性格不讨喜,但一点儿过错都没有。
不是这个性格不好,而是现在的人对这种性格的定义就是不好相处。
大家对于一些大大咧咧或者阳光开朗的性格总会有无限的包容,而对于一些真正内向敏感的人,他们会觉得小家子气。
我本来就是个不善言辞的人,所以从小学升初中没有交到几个知心的朋友。我要改变也只能往大众所认可的那种性格改变。
但我要不等于我想。
我不想的,可事实就是这样。
我的亲奶奶倒总会跟我说:“你啥样儿都好。”这是亲人滤镜,不过没关系,我听着喜欢。
看起来好像南望姥姥的离开,并没有影响我的这位快乐的老太太。她依旧每天五六点钟就起来把家里的卫生打扫好,然后就出去跟她的老玩伴们玩耍了。
奶奶说她们总会组织团逛超市,“哎呦,你是没看见那老王奶奶呀,买了一大麻袋的脆饼。所以我也给你买了点儿,我怕其他味儿的不好吃,就给你买了原味儿的。那张奶奶说我买错了,你尝尝,我觉得还挺好吃的。”
那个脆饼我尝了,其他味儿不知道,原味儿真的很难吃。
我不说,我只是默默的装着原味脆饼的袋子系上,不再打开了。她也不说,但她知道了。
我从来没觉得她被这件突如其来的噩耗影响了,毕竟她的生活一直在运行,都没有停滞过。
“晚上吃炸酱面吗?”直到这一句话。
“哪还有酱啊?”
“上个月,小南姥姥给我的。”
上个月,确实有那一瓶。刚拿回来的时候,我兴冲冲的吃了两天之后就没再吃了。
“还在冰箱里放着啊?不会坏了吧?”
“坏不了。我前几天还吃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奶奶的饭总是跟我们不一样。她做好白米饭,做好菜,都是我们吃。她吃的总是昨天的剩菜,她喜欢把那些剩菜一锅给乱炖了,有时会和上点儿早上没喝完的稀饭。她总说这样很好吃,但这哪会呢?
我不止一次跟她说,米饭可以蒸少点儿,我妈吃的不多,我爸又经常不在家吃饭。可她不听,她老说万一他们要回来呢?回来的时候没饭吃多饿。
说到这儿,我也就不愿意跟她再多说了。他们回不回来吃饭都会提前打招呼,鬼知道奶奶到底在担心什么。
所以后来我也没啥精力关注她每天吃啥了,日子浑浑噩噩的过去。她不说,我也不知道。
“好,那吃吧。赶紧吃完了,再放放真没准儿就坏了。”
奶奶每次做完饭,面色总是很红润。这一次她把面挑好以后,把剩下的所有酱倒了很大一部分给我,还有很大一部分给了我妈自己只留了一点儿。她也不等我开口问,就自顾自的吃起来。
这顿饭吃的很快,吃完收拾的也很快。吃完以后,我妈去处理工作了。而奶奶看着那个装酱的玻璃罐,陷入了沉默。
她在想谁呢?
她能在想谁呢?
我跟南望姥姥的见面还是比较频繁的,就算搬了家,她也会隔三差五的来找我奶奶玩儿。有些时候奶奶早上的没去跟她们相聚,她还会打个电话过来询问我们奶奶怎么了。一般这种时候奶奶只是昨天睡得太晚,睡过头了。
也算是遗憾,这么久了,我竟不知道她姥姥到底叫什么。
我想,奶奶知道吧。但她也不会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