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市立医院太平间泛着冷白的光，支小祥握笔的手在解剖记录上洇开一团墨渍。停尸台的不锈钢边缘倒映着他发青的下眼睑——这已经是他连续第七天收到那个匿名包裹。

"第五根肋骨断裂角度异常，创口呈现锯齿状..."法医苏晚晴戴着乳胶手套的手指突然顿住。她转身时白大褂带起一阵福尔马林的气味，马尾辫扫过支小祥鼻尖："记者同志，你确定要全程记录？"

支小祥刚要回答，解剖室顶灯突然爆出刺耳的电流声。在明灭的光影中，他看见苏晚晴背后的停尸柜正在渗出暗红液体。那些血珠顺着柜门缝隙蜿蜒而下，在瓷砖地面拼凑出他今早刚收到的剧本段落：

『子时三刻，血绘戏台。』

"苏医生！"支小祥猛地拽开苏晚晴。几乎同时，停尸柜轰然炸开，漫天血雨中十二具尸体如提线木偶般直立。他们脖颈以诡异的角度扭转，腐烂的声带振动着唱出明代弋阳腔：

"魂归兮——奈何桥头三更戏——"

支小祥的后背撞上冰柜，怀里的牛皮纸袋滑落在地。染血的剧本扉页上，他三天前随手写下的批注正在渗出新墨：[建议增加傩戏元素]。此刻那些字迹正在扭曲变形，最终定格成血淋淋的五个字：

你改写了命运。

苏晚晴突然抓住他的手腕，黑色橡胶手套还沾着尸块："你今早是不是去过城隍庙戏楼？"她扯开衣领，锁骨下方赫然浮现青黑色的傩面刺青，"从你进门开始，这个二十年前的胎记就在发烫。"

窗外惊雷炸响，支小祥看着手机自动播放的监控录像：凌晨三点的城隍庙戏台上，分明有两个穿着现代服饰的人影在唱《目连救母》——正是他和苏晚晴。

十二具尸体在血雨中踩着禹步，腐烂的戏服碎片随着弋阳腔的韵律飘落。支小祥被苏晚晴拽着退到墙角，发现那些尸体的眼眶里都嵌着半枚铜钱——正是昨天他在城隍庙供桌上看到的万历通宝。

"闭眼！"苏晚晴突然用沾着尸液的手捂住他的双眼。支小祥感觉有冰凉的手指划过眼皮，再睁眼时，整个解剖室竟变成了古戏楼后台。斑驳的妆镜里映出十二个正在描画傩面的伶人，他们脖颈处都缠着浸血的丝线。

"这是...阴戏班。"苏晚晴的声音发颤，她锁骨处的傩面刺青泛着幽蓝荧光，"我父亲考古日记里提到过，明代契约里写过..."

话音未落，最近的尸体突然炸成血雾。支小祥的衬衫瞬间被染红，他在翻涌的血浪中抓住一片青铜碎片——那上面刻着的"阴"字，和他祖父棺材里发现的婚契印章如出一辙。

"别碰那个！"苏晚晴的解剖刀划过他指尖。刀锋与青铜片相撞的刹那，两人同时看到幻象：万历二十三年的雨夜，戴着相同青铜傩面的男女正在将活人封进戏台柱础，柱身上密密麻麻贴满写着生辰八字的黄符。

支小祥的太阳穴突突直跳，那些黄符上的字迹竟和他收到的匿名剧本字迹相同。更诡异的是，幻象中那个男性阴阳师转身时，露出他左耳后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朱砂痣。

"小心！"苏晚晴突然把他扑倒在地。一具穿着快递员制服的尸体从天而降，手里攥着支小祥今早签收的快递单。尸体的喉咙里卡着半截玉簪，正是三天前博物馆失窃的明代文物。

解剖室的电子钟突然疯狂倒转，当数字停在00:00时，所有尸体齐声尖啸："契约已成！"支小祥口袋里的录音笔自动播放，传出的却是苏晚晴的声音："壬午年七月初七，子时斩煞，以魂为契..."

"这不可能！"苏晚晴夺过录音笔，"这是我父亲失踪前最后通话的内容！"她扯开领口，傩面刺青已经蔓延到心口，那些符文正对应着青铜碎片上的刻痕。

支小祥突然想起什么，掏出手机打开文物局数据库。当他把苏晚晴的刺青照片与十年前考古档案对比时，呼吸几乎停滞——苏父团队当年从古戏台地宫挖出的青铜鼎内壁，赫然拓印着与苏晚晴胎记完全吻合的傩面图腾。

窗外传来唢呐声，两人冲到窗前，只见医院空地上出现四十九盏白灯笼。灯笼组成的诡异阵列中，有个穿戏服的老妇人正对着他们的方向烧纸钱，火堆里飘起的灰烬拼成剧本里的台词：

『生人扮鬼，鬼亦扮人。』

支小祥突然头痛欲裂，他看见幻象中的苏晚晴穿着血嫁衣站在古戏台上，而自己正用朱砂笔在她后背书写契约。当最后一笔落下时，戏台轰然坍塌，无数青铜碎片扎进他们心口。

"支记者！"现实的苏晚晴在摇晃他，手里举着刚从尸体口中取出的玉簪。簪头雕刻的并蒂莲突然裂开，露出微型胶卷——上面竟是支小祥祖父与苏父在考古现场的合影，日期标注着2003年7月15日。

支小祥浑身发冷。他清楚地记得，祖父的葬礼正是在2003年7月14日。

（第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