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新区建筑工地的探照灯扫过基坑，支小祥的相机镜头里闪过一抹猩红。十四口红棺呈北斗七星状排列在泥泞中，棺盖上的囍字被雨水泡得肿胀，像无数张咧开的嘴。

"第七具了。"苏晚晴踩着防水靴踏入现场，改良旗袍外罩着法医白大褂。她手中的辐射检测仪突然爆出刺耳鸣叫，数值直指东南角那口倾斜的棺材——正是北斗阵的"破军"位。

支小祥掀开棺盖时，腐臭味混着檀香扑面而来。开发商王兆明的尸体穿着明代新郎吉服，太阳穴钉着青铜合卺杯，杯身刻着"永昌十七年"的字样——这正是苏父考古队当年挖掘出的年号。

"死者食管里塞着这个。"苏晚晴镊子夹起半截红盖头，蕾丝边缘的"苏绣坊"商标让她的解剖刀当啷落地——这正是她母亲二十年前失踪时戴的头纱。

支小祥正要询问，忽然发现棺材内壁布满抓痕。当他把强光手电调成紫外线模式时，暗红色的符咒文字显形，笔迹竟与阴契残页完全一致。更诡异的是，这些符咒每隔十四厘米就会出现他和苏晚晴的名字。

"退后三米！"工地保安突然大吼。支小祥拽着苏晚晴后撤的瞬间，棺材里的尸体猛然坐起。王兆明被福尔马林泡胀的手指插入自己眼眶，挖出的眼球滚到支小祥脚边——瞳孔里映着苏晚晴母亲被铁链锁在祭坛上的画面。

苏晚晴的刺青突然灼烧般发亮，她撕开旗袍领口，锁骨处的傩面纹路正延伸出新娘头冠的图案。支小祥的手机自动播放起录音，传出的却是他祖父的声音："...需寻纯阴之女配冥婚，以镇地煞..."

暴雨倾盆而下，两人在临时工棚核对线索。支小祥发现所有红棺的木材都来自古戏台拆迁时的梁柱，年轮切片显示这些木材在2003年曾被重新处理——正是殡仪馆改制那年。

"你看这个。"苏晚晴将王兆明的胃内容物检测报告推过来。在尚未消化的糯米中，混杂着刻有符文的金箔残片，拼凑后竟是半张婚书——男方生辰八字与支小祥完全吻合。

工地突然断电，黑暗中响起锁呐哀乐。支小祥打开应急灯，看见十四口红棺正在渗出黑色黏液。那些粘液在泥地上绘出古戏台的平面图，而他们所在的位置，正是当年苏晚晴被囚禁的柱础所在。

"有人来了。"苏晚晴突然关掉光源。支小祥听见胶靴踩水的声音由远及近，当他摸到工棚门边时，冰冷的刀刃抵住了他的喉咙。

"找到新娘了。"戴口罩的工人发出机械般的声音，他的瞳孔在夜视仪下泛着不正常的青灰色。支小祥闻到他身上飘出的尸蜡味——这正是殡仪馆自燃案中独有的燃烧残留物。

苏晚晴的解剖刀划过偷袭者手腕，黑血喷溅在婚书上。那些金箔符文突然活过来似的游动，组成新的契约条款："若见三更烛，当结幽冥契。"

支小祥趁机撞开袭击者，拉着苏晚晴冲进暴雨。在闪电照亮的瞬间，他们看见基坑对面站着穿血嫁衣的女人——与苏晚晴母亲失踪前的照片一模一样。女人抬起的手腕上，青铜铃铛正发出与殡仪馆地宫相同的鸣响。

"妈..."苏晚晴的呼唤被惊雷吞没。女人身后的红棺集体竖立，棺盖内壁的抓痕突然渗出鲜血，在雨水中汇成巨大的阴契符咒。支小祥的右臂符文开始发烫，他看见幻象中的自己正将苏合卺杯刺入新娘心脏——而那个新娘的脸，分明是苏晚晴。

支小祥抓住苏晚晴跳进基坑时，血嫁衣女人的手腕突然180度翻转。青铜铃铛炸成碎片，其中一枚扎进支小祥颈侧。他感觉有冰凉的液体注入血管，眼前浮现万历年间刑场——戴着傩面的自己正将新娘推入棺椁，而棺内传来苏晚晴的惨叫。

"看着我！"苏晚晴撕开他衣领，用银针挑出青铜碎片。沾染血渍的金属在雨中嘶鸣，竟与红棺内壁的抓痕共振出《鬼伶》的唱词。支小祥忽然听懂那些弋阳腔的含义：这是用活人生辰替代死人的替魂咒。

十四口红棺开始下沉，泥浆里浮出缠着红线的白骨。苏晚晴的解剖刀割断缠绕脚踝的指骨时，刀身映出她母亲正被七个戴青铜傩面的人按进棺材。那些人的工作证在幻象中一闪而过——正是2003年殡仪馆改制领导小组的成员。

"去震位！"支小祥根据幻象记忆大喊。当他们踩到第三具白骨时，整个基坑亮起幽绿磷火。血嫁衣女人悬浮在阵眼上方，嫁衣下摆伸出四十九条红线，每根都系着支小祥收到过的匿名剧本残页。

苏晚晴突然剧烈头痛，她扯开旗袍领口，刺青已蔓延成完整的新娘头冠。支小祥的手机自动播放殡仪馆监控：七天前的子夜，他梦游般将阴契残片贴在每口红棺底部——那些残片正在吸收棺中尸气。

"契约要完成了。"血嫁衣女人发出苏母的声音，腐烂的手指指向支小祥心脏，"当年你祖父用我女儿续命，现在该还债了。"十四口红棺同时开启，每具尸体都戴着支小祥祖父的青铜傩面复制品。

苏晚晴突然将解剖刀刺入自己锁骨，鲜血喷溅在婚书上。金箔符文发出惨叫般的摩擦声，那些尸体佩戴的傩面应声碎裂。支小祥趁机掀开东南角棺材，棺底暗格里的青铜合欢枕上，刻着他与苏晚晴的婚书：

"永昌十七年七月初七，支氏子与苏氏女结阴契，以血肉镇煞二百载。"

暴雨冲刷着青铜枕上的朱砂，支小祥的瞳孔骤然收缩——永昌十七年换算成公历正是2023年。当惊雷劈中婚书时，两人同时看到四百年前的真相：他们本是明代结契镇煞的师兄妹，因动情触犯禁忌导致邪祟复苏，自愿被分魂转世等待重逢镇压。

血嫁衣女人发出厉啸，工地突然升起四十九盏骨灯笼。支小祥拽着苏晚晴跳进主棺，用合卺杯划破两人掌心。当血液交融的瞬间，所有红棺内壁的抓痕亮起红光，组成完整的阴契图文。

"抓住这个！"苏晚晴将母亲的头纱缠上青铜枕。那些红线突然调转方向，将血嫁衣女人拖入棺中。支小祥盖上棺盖的刹那，听见四百年前自己的声音在颅腔内回荡：

"记住，每一次轮回都是契约重签。"

（第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