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晓晓的愤怒控诉和“目中无人”的标签,像一层挥之不去的薄雾,萦绕在林溪心头,让她看向教室角落那个清冷背影的目光,愈发复杂难辨。整个下午,她都有些心绪不宁,连带着晚自习前的休息时间,也显得格外漫长。
她需要静一静,也需要为即将到来的全市物理竞赛做最后的冲刺梳理。那本凝聚了她近一个月心血的蓝色封皮竞赛笔记,是她此刻最重要的倚仗。
图书馆的自习区,是校园里难得的净土。高大的书架分割出相对独立的空间,空气中弥漫着旧书特有的油墨与尘埃混合的气息,以及纸张翻动时发出的细碎声响。林溪找了个靠窗的角落位置坐下,窗外是渐沉的暮色和校园里次第亮起的路灯。
她小心翼翼地拿出那本厚厚的蓝色笔记,翻开,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推导过程、经典题型分析和易错点总结。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关于顾屿深的纷乱思绪暂时压下,沉浸在公式与定律的世界里。
时间在笔尖的沙沙声中悄然流逝。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图书馆顶灯投下柔和而略显冷清的光线。林溪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合上笔记,准备收拾东西去吃晚饭,顺便透透气。她将摊开的课本、文具一一收进书包,最后拿起那本至关重要的蓝色笔记,习惯性地想把它放进书包最里层的夹层。
就在她站起身,拿起书包准备拉开拉链的瞬间——
“啪嗒。”
一声轻微的、几乎被图书馆静谧环境完全吞没的声响。
林溪的动作僵住了。她下意识地低头看向桌面——空空如也!刚才被她拿在手里的蓝色笔记,不见了!
心脏猛地一沉,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她立刻俯下身,焦急地扫视自己座位周围的地面。没有。桌面上只有她摊开的书包和文具盒。她又迅速检查了椅子底下、邻座空位的椅子底下……依旧没有那抹熟悉的蓝色!
冷汗瞬间浸湿了她的后背。她明明记得刚刚还拿在手里的!怎么会……难道是起身时不小心滑落了?
「完了完了……」极度的慌乱让她无意识地低语出声,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下周就比赛了……笔记……我的笔记呢?」
她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座位周围狭小的空间里又仔细搜寻了一遍,甚至把书包里的东西都倒出来翻找,依旧一无所获。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那里面不仅有她整理的知识点,还有她针对几个竞赛常考难点做的独家推演和猜想!如果丢了,别说冲击名次,连正常发挥都成问题!
林溪的脸色变得苍白,她猛地站起身,顾不上收拾散落在桌上的书本文具,跌跌撞撞地跑向自习区门口的管理员台。
「老师!」她的声音因为焦急而微微发颤,「请问……请问您有没有看到一本蓝色封皮的笔记本?大概这么厚,」她用手比划着,「就掉在……掉在那边靠窗的座位附近!」她指向自己刚才的位置,眼中充满了希冀。
值班的是位戴着老花镜的阿姨,闻言抬起头,推了推眼镜:「蓝色笔记本?没注意啊同学。这边人来人往的,掉了东西很难找的。要不你去失物招领处看看?或者问问周围的同学有没有捡到?」阿姨的语气带着同情,但也透着爱莫能助的无奈。
林溪的心沉到了谷底。失物招领处?如果真是被人捡到送过去还好,可万一……是被当成废纸扫走了呢?或者被谁随手拿走了呢?图书馆每天那么多人!
巨大的沮丧和无力感瞬间淹没了她。她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那个靠窗的座位,看着散乱的书本,仿佛看到了自己即将泡汤的竞赛。她颓然地坐回椅子上,双手捂住脸,肩膀微微垮了下去。之前的困惑、纠结,此刻都被丢笔记的恐慌和绝望取代了。
「怎么会这样……」她埋着头,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她甚至没力气去收拾桌上的狼藉。
就在她沉浸在自责和慌乱中时,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停在了她的座位旁。
林溪沉浸在巨大的失落中,并未立刻察觉。直到一片阴影笼罩下来,带着一丝熟悉的清冽气息,她才猛地抬起头。
是顾屿深。
他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就站在她的桌边,微微低着头看着她。图书馆冷白的灯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深的眼睫阴影。他手里,正拿着那本她遍寻不着的蓝色封皮竞赛笔记!
林溪的眼睛瞬间瞪大了,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顾屿深,又看看他手中那本完好无损的笔记,巨大的惊喜如同潮水般瞬间冲垮了之前的绝望,让她一时失语。
「我的……我的笔记!」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和难以置信,「在……在你这里?」她伸出手,指尖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顾屿深没有立刻回答。他那双清透的琥珀色眼睛,先是落在林溪因为激动而泛红的眼眶和鼻尖上,眼神似乎有极其细微的波动,快得让人抓不住。随即,他的视线才落回自己手中的笔记上,然后,极其自然地将它递到了林溪面前。
「嗯。」他简单地应了一声,算是确认。
林溪几乎是抢一样接过了自己的“命根子”,紧紧抱在怀里,感受着硬质封皮带来的踏实触感。巨大的失而复得的喜悦让她暂时忘记了之前的种种困惑和隔阂。
「太……太谢谢你了!」她抬起头,真诚地看着顾屿深,声音里充满了纯粹的感激,「你在哪里找到的?我明明在座位周围找了好几遍都没有!」她的目光紧紧锁着他,迫切想知道答案。这本笔记对她太重要了,而顾屿深,又一次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了。
顾屿深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开,似乎不太习惯这样近距离的、带着强烈情绪的注视。他微微侧过脸,视线落在她座位旁边的地面上,声音依旧平稳清冷,没什么起伏:「你走后,书页滑落的声音。」
「滑落?」林溪一愣,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座位旁的地面,那里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清洁工。」顾屿深补充了两个字,目光依旧没有看她,而是越过她的头顶,看向自习区入口的方向,仿佛在回忆当时的场景,「脚步声,靠近这里,然后……笔记被扫走了。」他的描述极其简略,甚至有些破碎,但林溪却听明白了。
她离开时,笔记不小心滑落在地,她没发现。然后清洁工过来打扫,脚步声靠近,把掉在地上的笔记当成垃圾扫走了!她刚才只顾着看座位周围和桌面,完全没想到笔记会被清洁工带走!
「原来是这样!」林溪恍然大悟,心有余悸地抱紧了怀里的笔记。但随即,一个更大的疑问猛地冒了出来,比之前的任何一次“巧合”都更加强烈地冲击着她的认知。
「可是……」她看着顾屿深线条冷硬的侧脸,声音因为震惊和难以置信而微微拔高,「你怎么知道是我的笔记?还有,你刚才……不在这里吧?」
她记得很清楚,她离开座位去找管理员时,顾屿深根本不在自习区!而且,书页滑落的声音?清洁工扫走的动作?这些细微的声响,在相对安静的图书馆里或许能听到,但问题在于——他当时不在现场啊!他怎么可能“听”到?
顾屿深似乎被她的追问弄得有些无措。他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两片小小的扇形阴影,遮住了眸中的情绪。他沉默了几秒,像是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犹豫。
林溪屏住了呼吸,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她能感觉到,自己似乎即将触碰到那个困扰她多日、关于顾屿深身上巨大谜团的核心答案。
终于,顾屿深再次抬眼,目光飞快地扫过林溪充满求知欲的脸,然后迅速移开,仿佛那目光带着灼人的温度。他的喉结似乎极其轻微地滚动了一下,耳廓在冷白的灯光下,泛起一抹极其浅淡、几乎难以察觉的薄红。
「听到的。」他低声吐出三个字,声音比平时更低、更快,带着一种急于结束对话的仓促。
说完,他像是完成了什么艰巨的任务,也不等林溪再有任何反应,直接将笔记往她怀里又轻轻一塞——仿佛那笔记烫手似的——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迈开长腿,步伐比平时快了几分,迅速消失在自习区高大的书架后面。那清瘦的背影,竟透着一丝罕见的……狼狈?
林溪抱着失而复得的笔记,呆呆地站在原地,彻底石化了。
图书馆柔和的光线洒在她身上,她却感觉脑子里像是炸开了一道惊雷,轰隆作响,震得她灵魂都在发颤。
**“听到的。”**
又是这三个字!
操场上的低语“人呢?”,他听到了。
图书馆里她笔记滑落的细微声响、清洁工的脚步声、扫走笔记的动作……他也听到了?而且是在他当时并不在现场的情况下?
这怎么可能?!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听觉敏锐”的范畴!这简直……简直像是他能捕捉到特定空间里残留的声波信息?或者……他当时其实在附近某个她没注意的角落?
无数的疑问如同沸腾的气泡,在她脑海中疯狂翻涌、炸裂。巨大的震惊和一种近乎荒谬的感觉席卷了她。她低头看着怀里冰凉的蓝色笔记封皮,又抬眼望向顾屿深消失的方向,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听到的”这三个字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不可思议的秘密?
他那双总是显得空茫的眼睛,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外壳之下,究竟包裹着怎样一个……非比寻常的世界?
林溪缓缓坐回椅子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笔记光滑的封面。之前的恐慌和绝望早已被这巨大的谜团冲散。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偏执的探究欲,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紧紧缠绕住她的心脏。
顾屿深……这个谜一样的男生。他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她需要的时候,用他那匪夷所思的能力,为她解围。每一次,都用那轻描淡写却又重逾千斤的“听到的”来搪塞。
这一次,她不能再被搪塞过去了。
图书馆的静谧仿佛有了重量,沉沉地压下来。林溪的眼神,却在这片沉静中,一点点变得无比锐利和坚定。她必须弄清楚!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无论要面对怎样的不可思议,她都要揭开顾屿深身上那层神秘的面纱!
那抹消失在书架后的背影,还有那三个字“听到的”,像烙印一样刻在了她的脑海里。她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回头了。这个秘密,她追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