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陌叹了口气，深深凝望了周围着熟悉的一切。姬陌打定主意，终会有一天，他会再次回到这里，光明正大的回来。

姬陌来到院墙初，趁着四下无人，一个纵身翻出墙垣外。

出了姬家，姬陌没走几步，背后却是传来话语声。

“哑巴姑娘，怎么走得这般急切啊？”

姬陌应声回头，却见一个白衣男子的身影从墙角慢慢走出来。

“是你。”姬陌先是诧异，片刻后便平定了神色。

那来人正是早在此地守候已久的钟禹。钟禹背上背着一个方形的匣子，里面装了什么，姬陌倒是不好奇。

姬陌回味着钟禹先前的那一番话，于是问道：“你是怎么知道鲜儿是我假扮的？”

钟禹直呼姬陌为哑巴姑娘，自然是点明那天两人在大爷院落外遇见之时，姬陌谎称自己不能说话的事。

钟禹饶有兴致的踱步而来，一步一丈量。

钟禹伸着指头，慢慢道来：“第一点，我与你遇见之时，你穿着的是后院的衣服，却是在前院活动。我到了姬家后，便观察过，姬家的下人分管是极其严苛的，并且人员充足，就是外院养花养鱼的那些家丁都没有接手过这次对于来客的接待。不可能独独让你一个后院之人来前院做事。

第二点，我见你时，你抱着的乃是沉香木。我听苏若临小姐说过那位姬家少爷的趣事。据说这些沉香木乃是姬少爷专门为大爷劈的。姬家的主管更不能让你来照料大爷的生活起居。

综上两点我便猜测你定然是趁着府中大事，偷进来的人。

第三点，你装扮是在是太不用心了，你面上虽然扮成那个叫做鲜儿的丫鬟的模样，可是你走路的姿势大开大合，完全不像是一个女的。再者，我第一眼间你之时，你明明在哭，可是当我问你是否是不能说话之时，你确是很快承认了。”

姬陌并没有否认，当时自己完全就是钟禹说得这般。

不过如今姬陌都已经离开了姬家，自然是不怕什么了。只是姬陌不知道这人到底找自己是为了什么。自然姬陌也不相信这人会如何为难自己。他相信六爷的眼光，这人既然能够被他收为徒弟，自然是一个能值得托付大事之人。

姬陌抱拳道：“那不知钟公子今日找我所谓何事？”

钟禹轻笑一声，却是说出了一句另姬陌深深戒备的话。

“姬陌公子，果然是你啊！”

姬陌双眼微微含着，警惕的看着眼前这一身正气，风度翩翩的白衣男子。这人不经识破了自己的伪装，竟然还直接道破了自己的真是身份。他是如何知道的？

钟禹知道姬陌会错意了，随即解释道：“姬公子莫怪，钟禹并无恶意。今日前来，一是为了印证在下之前的猜想，而是想请姬公子一叙。”钟禹怕姬陌误会，便再补充道，“今日，七爷现身的时候，姬公子今日也在场的吧。那姬公子也应该知道，我是六爷的徒弟，如此算来，我们便是兄弟，钟禹是断然不会伤害你的！”

姬陌放下戒备，既然钟禹都这般说了，那他定然是不会为了找自己麻烦的。

这时，脑海中，洛晨星却是忽然说道：“不错不错，不愧是姬老六看上的人。小子，这小子可不简单啊。我知道你这一年来如此努力修炼，便是想着有一天，能光明正大的回到姬家。可是，你也知道，要想活着回来，却不是易事。你若是能与眼前这小子结好，凭你的天赋，再过十来二十年，这天下间，定将不再有人能轻易与你二人为难。”

洛晨星对这钟禹的评价竟然也如此之高，可见一般。

姬陌道：“你既然知晓了我的身份，我便不再隐藏了。我叫姬陌，你叫我名字便好。我打小便不习惯有人公子公子的唤我！”

钟禹见姬陌放下戒心，便道：“既然如此，我年纪也应该比你虚长几岁，便称呼你为小陌吧！免得生分了。”

钟禹虽然看着一本正经，说话之时虽然也是不苟言笑，可是姬陌却是识得出这也是一个趣人。

姬陌便道：“你称呼我为小陌，那难不成我要称呼你为‘大禹’？”

说罢，两人相视一笑。皆是江湖儿女，一笑便知！

——

钟禹知道此时姬陌身形不易暴露，便不好和姬陌去元宝楼。只得就近找了间名为“奉天”的茶楼，进了一个雅间。说来也巧，这茶楼竟是与皇都另一边七皇子常在的魁星楼遥遥相望。

坐定后，钟禹直奔主题。他道：“年前，你便是离开了皇都的吧，为何又回来了。我虽然来到皇都中也不过数日，那些大大小小的是非也见过些，那些关于六爷与各大世家的恩怨也听了些。所以，我不明白你为何会回来？难不成只是为了六爷的年末祭祀吗？”

姬陌被问住了，他低下头，嘴角一撇，讪笑道：“或许吧，曾经六爷还在世的时候，曾与我说过一句话：当你没有选择的时候，便相信命运让你遇见的便是最好的安排。所以，我回来了！”

“当你没有选择的时候，便相信命运让你遇见的便是最好的安排。”钟禹重复着姬陌的这句话。

钟禹沉默了，这样的话，却是从那个他认为最不应该被命运束缚的人的口中说出来的。可或许，这才是那个人一生的写照吧。

姬陌抿了口茶水，“大禹哥，你既然是六爷的徒弟，我这样称呼你应该没错吧。你今日来见我，应该不只是问我为何会回来这件事吧！”

钟禹于是思索再三，说道：“六爷真的是病故的吗？”

姬陌闻言一惊，他愣愣的看着一脸认真的盯着自己的钟禹。姬陌陷入了沉思。

——

时间回转到六爷去世的那天夜晚。

姬陌记得，那天，是他第一次一天劈够一万九千根沉香木。

那晚，姬家府门进进出出很多人，有姬家的家丁，也有不断从外面赶回来的银甲

黑甲骑士。姬羽叔叔和老六叔叔从傍晚进去六爷的房间便再也没有出来过。还有几个与姬陌相熟的家丁从外面扛回来了一口梧桐木的棺材。那种木头是六爷极其喜欢的，他屋子里的家具几乎都是梧桐木制的。

姬陌大致只记得这些了，他更多的则是把剩下的精力放在六爷给自己设下的任务上。那天姬陌算好了自己一定能劈够一万九千根沉香木，或许也能劈够两万之数。

当家丁来外院寻找姬陌的时候，已经是申时末了，日头也刚下了山。

姬陌来到六爷的房中，屋里待着一甘姬家的家丁，姬羽和老六跪在六爷的床前。六爷只穿了件单衣，气若游丝的躺在床上，他头上搁着润湿的脸巾，被褥盖到了他的胸口。

姬陌一步，两步，走到六爷床前，跪下。

六爷艰难的扭过头来看着姬陌，木讷的伸出手握住姬陌的手。

“小鬼头，今日~~，今日，劈了多少——？”六爷的双曈已经失去了神彩，姬陌甚至不知道他是否能看清自己的面容。

姬陌将脸埋在六爷凉凉的手里，轻声细语的说道：“爷爷，劈了一万九千根。明天一定劈够一万根了。明天我一定劈够一万根，到时候我就来和爷爷说！”

姬陌一边说着，一边抹掉留下的眼泪，他很怕，他很怕六爷发现自己哭了。六爷曾说过，大男人，没有什么值得去哭的。开心的活着，总比难过的活着要有意义。

“好、好的~~好的！你明日劈完了就来跟我讲~~对了，你、你、你大爷爷来了没啊？”六爷语气急促了些，说话欠着欠着的，已经是出气比进气多了。

六爷眼中很茫然，姬陌知道，他已经看不见了。

姬陌强忍着，握紧六爷的手，说道：“大爷爷已经睡下了，他明一早就来看你。”

六爷忽然裂开了嘴，他笑了，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姬陌一直在六爷床边守着，直到亥时末。六爷轻轻地咳了两声，好像用尽了所有地气力。

“小鬼头，爷儿走了，你一定要记得啊，劈够两万根木头，爷儿是看不到咯。爷儿走了之后，你就照我说的回去灵兮去吧，去爷儿出生的地方。那里好漂亮的啊！幺儿，我走了——稚儿，我来了，姬老六来找你咯！”这次，六爷没有断断续续的说话，他一气呵成，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驰骋天下，号令帝国时候的样子！

幺儿是姬陌的父亲姬长虞，稚儿姬陌知道那是自己的奶奶，据说生下姬陌父亲的时候就过世了。姬陌也就没见过那个让六爷心心念念挂记着的女子是何种模样。

子时到，六爷狠狠的吸了两口气，他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捏住姬陌的手，直到姬陌眼角那滴眼泪钟禹滑落到六爷的掌心。

六爷，咽下了最后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