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夏日的雨，是说下就下。一道明晃晃的闪电划过，也没听到雷声，雨便是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

合上窗，姬陌瞪了一眼文案上的尸体。摇摇头，还是就让他呆在这里吧。若是将它放到棺材里，指不定那天闲来无事就像今晚这样爬起来，吓到了楼下的那两个孩子就不好了。

孩子？姬陌摸了摸下巴扎手的胡须。姬陌说起来也不过十二岁，若非是身子长得急了些，也是一个根苗正红的孩子吧！

将被洛晨星盗走的玉珏重新挂在腰间，出了阁楼，将门合上，又检查一番，确定除了自己没人或是没有什么脏东西能打开之后，姬陌这才下楼。

赤麟马被雨声惊醒了，姬陌走到楼下之时，正好看见它屁巅屁巅的跑到门槛。姬陌本来想给他搭个马房，不过转念一想，它又不是一般的马，还是一视同“人”算了。

灵姬动了动身子，却是没有被雨声惊醒。姬陌轻轻走到她身边，将被子给她捂严实了。

赤麟马强忍住睡意，摆过马头，弱弱的问了一声：“刚才楼上怎么了。我醒来时见到上面冒出一阵绿光，还以为是闹鬼了！”

姬陌敷衍道：“差不多吧！”

姬陌也没多说。此刻的姬陌只觉得心中郁闷，无聊又烦躁。也没了睡意，穿了件薄薄的单衣走到雨中，沿着小路往寨子的方向走。这个点寨子里的人自然是都睡下了，不过姬陌就是不想再呆在这里。赤麟马茫然的看了一眼，转而继续睡下。

任由着雨滴落在身上，姬陌没带伞，渐渐的全身都湿了。这雨下得更大了，姬陌到寨子上时，青石板的巷道上积起了水流，顺着巷道从高往低了流。房檐上的瓦槽“哗哗哗”往道上倒水。

姬陌不经意间瞟到九娘家的灶便蹲了个人影，忽而一道雷电刺啦响起，点亮了寨子，姬陌看清了那个人影，竟然就是九娘在那里蹲着。她呼呼的往灶里吹气，可是那灶里分明就没有烧火啊。这时姬陌心中便有些忐忑，不过还是稳住自己慢慢走过去。

姬陌斜着脑袋，他生怕是自己时看花眼了，又祈祷自己是看花眼了。

“九娘，九娘，你怎么还不睡啊，这都下雨了都！”

姬陌之前从来没有半夜来过寨子，也不知道是否夜里都是这般。不过今夜不是十五，姬陌也没想着还能出什么怪事。正当姬陌快靠近九娘时，天空中又是“啪啦——”炸裂了一道雷电。

白炽的光线下，姬陌惊恐的看到九娘家的门前，多了两个半身高的孩子。姬陌瞳孔瞪大了，那两个小孩不正是瓜娃子和小桃吗？姬陌有些心惊胆战。瓜娃子和小桃就站在门前，一动不动，四只眼死死的盯着蹲在灶前的九娘。而九娘还是一直重复着那个吹火的动作。

姬陌冲瓜娃子和小桃晃了晃手，他们却好像根本没有看到姬陌。姬陌觉得有些的不对劲，就走近了，伸手想要摸瓜娃子。可是在姬陌快要触碰到他身体的时候，一阵风吹过。瓜娃子和小桃的身子竟往后倒去。那竟然是两个纸糊的人，那阵风继续吹，纸人“呼”的被吹到空中，在雨夜中不知吹到了那里。

姬陌咽了一口口水，回过身，却又惊恐的发现，那吹火的九娘竟然也只是一个纸人。之前姬陌看到的那一侧画着九娘的样子，而另一侧是一张白纸板。这与外面那些死人馆里用“清纸”扎陪葬的纸人是一样的。

这着实是怪异，姬陌分不清自己看到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了。只得左右拉扯着湿透的衣舞裹住身子，步子很急的往村口的方向走。姬陌想着自己定然是淋了雨，产生了幻觉。姬陌又走到十一娘家门口，十一娘的衣服已经收了，又走到七娘家，七娘的豆子也收了，四娘家的米也不见了。

姬陌拍着胸口，顺了口气，果然是幻觉。继续往前走，又路过了荷花婆婆的家门口。门口放着白天没有编完的竹箩，姬陌看了一眼便打算走。可不知为何，却突然有些毛骨悚然。也不知道哪来的好奇心，姬陌就往婆婆家的门口又多看了一眼。

然而，婆婆家的门却是“嘎吱”一声打开了一道缝隙。姬陌屏住呼吸，雷电又一次正好亮起。那门缝后，站着一个身影，一只血红色的眼睛卡在门缝后，它也在凝视着姬陌。

“那是龙娃子还是谁？”姬陌心头疑惑。他知道龙娃子就是长着一只红眼。

姬陌卯足胆子，喊了一声：“龙娃子，是你吗？我是你姐夫。”

那道身影没有回应。那门又是嘎吱一声，那人影在一点一点从里面拉开门。

“别看了，快过来！”

姬陌耳边响起一道急促的声音。是刀子木匠的声音，姬陌虽然只听过一次，却是记下了。那村口木匠铺的地方，隐隐亮着火光。姬陌迟疑几下，却见那门又被打开了一线，已经又半张脸露了出来。那不是龙娃子的脸，是荷花婆婆的！

姬陌不再犹豫，后退几步，转身朝着木匠铺跑去。许久之后，木匠打铁的声音越来越响。姬陌跑的急，路上还差点滑了一跤。就是这一下的停留，姬陌觉得身后那东西又靠得近了点。

终于赶到木匠的铺子，刀子木匠还在把弄着手中的铁，这次是一把砍柴刀。刀子木匠举起手中烧红的刀胚朝着寨子深处的方向做了一个砍的动作。姬陌猜想，自己方才真是碰到脏东西了。灵瞑那老头说过，自己灵引被取走之后，就成了什么招阴体质了。

刀子木匠与寨子里的那东西久久对持之后，才放下手中的刀胚。不过胚子已经冷了。冷了的胚子是不能用了得。木匠摇摇头，反手丢到一旁。

“又废了一个。”

木匠看着炉灶旁的小板凳：“没什么事的话，就帮我推一下火。”

姬陌照做，正好可以烤一下湿了的衣物。

木匠将另一块铁块丢进炉里。“怎么大半夜不睡觉，跑来外面乱逛什么。”

“心情不好，睡不着。出来散散心！”姬陌埋着头推着风箱，炉子里的火焰燃得更加的猛烈。

木匠的铺子不大，顶上只盖了个草垛。不过却是任凭那雨下的再大，也没有一滴飘进木匠的铺子。

木匠听完只说了一句：：“还是大家族的公子脾性，娇生惯养惯了。”

木匠年纪比村长灵瞑小了很多，至少从外相看来是这样。他的头发剪得很短，像个刺头。胡子也有好久没刮了，长一些的都抵到胸口。常年坐在火炉边，木匠的脸蜡黄蜡黄的，眼眶陷得很深。

姬陌时不时偷看木匠，后者却是没有一点反应。姬陌没把木匠的话放在心上，姬陌知道从自己与木匠见的第一面，木匠就很不喜欢自己。

姬陌道：“木匠前辈，你在这里生活多少久了？”

木匠想了许久，“几十年吧，你不用问我关于灵兮镇的事，许多我也不知道，就算知道我也不想和你说。”

姬陌倒是认同木匠的说法。

外面的雨声小了些。

姬陌道：“那木匠前辈，你原来不是灵兮镇的人吧。”

木匠转来转去的看着姬陌。

“你的问题怎么这么多。难道你不知道，懂得多了，死得越早吗？”

姬陌只好闭嘴木匠取出烧红的铁块，一锤又一锤的打造胚子，姬陌看那下锤的位置，应该还是砍柴刀。打好了胚子，再次丢进炉子里烧制。

姬陌看着雨幕中的后山，天际处隐隐闪着白光，隐隐可以看见山的另一侧的边界。

“木匠前辈，你去过山的那边吗？”

姬陌看得有些出神，怔怔的问了一句。

木匠瞅着姬陌，“你怎么不问问你祭坛里的那家伙？”

姬陌来了精神，木匠竟然是懂的。姬陌指着自己的脑袋道：“前辈你可以看到他？”

木匠却是不说话了，嘴角露出姬陌从没见过的笑意。

“造孽啊，你怎么笨的跟头猪一样，听不出他是在套你话吗？”

孤寂空间里，星辰祭坛上的洛晨星气的跳脚。洛晨星这么一说，姬陌也觉得木匠的话有些不对劲。

“烤干了衣服就回去吧，记住不要从寨子里走。老村长经常在半夜巡夜，踩出了一条路，你沿着寨子的边上走，就找到了。记住，不要多事！不管是谁叫你，也都不要回头，只管走就是了。明一早再来找我。”

雨快停了，姬陌的衣服也烤的差不多。木匠说完话，精气神又聚集到铁胚上，左瞄右瞄，这次却是迟迟下不了锤。

临走时，姬陌远远的往寨子里看了一眼。那个方向，似乎在更深处，隐隐游动着什么东西，也不知是人是鬼。姬陌心有余悸，自然不会不听木匠的嘱托。

姬陌记得，村长习惯在雨夜的时候，都会起来到田间地头巡夜，姬陌沿着寨子边上走，心里期盼着能遇到灵瞑，不过终究直到姬陌走到通往祖祠的小路，也没有见到灵瞑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