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陌已经来灵兮镇大半个月了,这已经是姬陌第十七次从祖祠的二楼醒过来。自从那晚姬陌决定上来一探究竟,而后的每天姬陌都会莫名其妙的从二楼房间中的文案上醒过来。姬陌揉了揉眼,伸了个懒腰,排解胸中郁结了一夜的死气。
文案上多了一本竹册,每天姬陌从文案上醒来时,上面都会多出一副竹册。姬陌却始终记不起自己时什么时候从书架上的那个空格拿来的。姬陌认真的翻开竹册,发觉自己还是不认识那上面的字迹。姬陌习以为常,随手将竹册放到一个书架上。这个书架是姬陌专门腾出来的,都放着这些天自己出现在文案上的竹册。
推开窗户,天才放明,日头都还未从地平线上升起来。楼下,赤麟马不见踪影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去哪觅食去了。田鸡和泥鳅最近几日都在祖祠和姬陌二人住下,渐渐的,姬陌和这两个小家伙的关系也熟络了。至少姬陌是这样认为的。
姬陌一只手倚着下巴,那泥鳅坐在池塘边,还在摆弄着他的排笛。姬陌也弄过,那排笛也不知道是谁送他的,应该是坏了,姬陌试了几次也没吹响。姬陌道:“啊鳅,你妞儿姐呢?”
泥鳅半转过身子,努着嘴翻着白眼瞪着楼上窗户的姬陌,“妞儿姐姐早就和田鸡下地了,就你最懒,现在才起来!”
姬陌打了个哈欠,学着泥鳅翻白眼的样子。“那你怎么不去,还好意思说我懒!”
泥鳅“哼”的一声转过身去,不理会姬陌的调侃。
姬陌打了个哈欠,扫了一眼,没觉得有什么异常之后,便关好门下了楼。灵姬给姬陌留了块饼,还是热乎的,她应该刚出去没多久。姬陌打了把冷水洗了个脸,叼着饼出门去。
泥鳅听到姬陌出门的脚步声,一边把弄着手中的竹笛,一边道:“姐夫你去哪啊?”
姬陌随口道:“当然是找你姐去啊,你要去吗,啊鳅?”
泥鳅一口回绝:“不去。”
姬陌孩子心性的道:“那你还问我干嘛,好吃懒做!”
说罢,姬陌沿着林间小径大步往寨子的方向走去。寨子上的人可早都起了,路口的九娘也就是小桃和瓜娃子的母亲,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在哪里烧火煮酒。不过奇怪的是,据姬陌所知,现在灵兮镇之中,除了村长和刀子木匠,就姬陌还算是个男人。
村长说镇上的其他男人几年前行土祭时上了山,就再也没有回来过。说来也奇怪,上个山而已,怎么就全都消失了呢?姬陌心中一直有疑惑,难不成他们也像自己一样遇到了脏东西。
当然还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他们可能都去了山的那一侧?
姬陌一如既往的跟九娘打招呼:“九娘,酿酒呢!”
九娘呆滞的看了姬陌一眼,随即点点头。九娘从来没有和姬陌说过话,之前姬陌还以为是因为她们不喜欢外人。可真正原因却是,九娘是个哑巴,打出生就不会说话。不过尽管如此,每天路过路口的时候,姬陌还是会和她打招呼。
“十一娘,你怎么还在洗衣服~~”
“七娘,豆子晒好了没?”
“四娘,昨天我看到你家的田里闹耗子,你去看一下呗!”
姬陌一路走,一路和寨子里的人打招呼。来久了,姬陌与寨子里的人也大都熟络了些。灵兮镇虽大,建筑也多,不过大多是灵兮一族刚进来时建的。实则现如今整个灵兮镇内除了那五个孩子,就只有村长、木匠、姬陌、灵姬、荷花婆婆和十一位寡妇,说是寡妇,实则只不过是守活寡而已,因为寨子里已经没有可以婚配的男人了。当然姬陌除外,他还小。
大娘、二娘、三娘是村子里的祭师,一个月前寨子里闹狐妖,三人于是结伴上了山,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四娘几乎种了所有的田地,家里屯的粮都快发霉了。五娘、六娘经常在冥河上打鱼,不过半月前出去了就没有回来过。
七娘是种豆子,她的生活就是种豆子,收豆子,晒豆子。八娘说起来算是木匠过门的媳妇,不过木匠整天就是打铁,打铁,后来八娘忍不住了,就搬回了自己家住,半月前也跟着五娘六娘打鱼去了。
十娘受不住寂寞,半月前穿上嫁衣就上了山。没错,就是几日前姬陌遇到的鬼新娘。村长也说不出她现在是死是活,不过多半是死了。姬陌中了她的迷魂阵之后,这几日天天夜里都能看到她穿着大红色的嫁衣在路上到处流浪的身影。
走着走着便到了荷花婆婆的家,荷花婆婆还在编着她的竹箩,好像她总有编不完的竹箩,就像九娘总有酿不完的酒,四娘晒不完的米,七娘晒不完的豆子。她们好似总是在重复着同一件事,不过姬陌看着看着便习惯了。
姬陌走到村口,一旁木匠还是一直重复着打铁的动作。不过奇怪的是,那把竹椅上却是空空如也,村长不见了。
姬陌还啃着那块饼,这几天连续下了些细雨,天凉了,姬陌叼着没多久饼也凉了,硬邦邦的不好下口。姬陌费了好大经才啃下一块,边嚼边问木匠:“村长去哪了?”
刀子木匠瞟都没瞟姬陌一眼,过了许久才道:“月初了,他去河边守着呢。”
姬陌想了半天,问道:“守什么呢?”
木匠不说话了,又开始打起铁。姬陌只好悻悻走开。沿着田间的小路,裤管被路边草的露水打湿了半截。时辰还算早,田埂上飘着细细的雾气,白茫茫一片。田间响起一声又一声“呱呱呱”的叫。
白雾之中,隐隐约约见到有人影忽高忽低的活动。那定然是灵姬无疑了。走到田埂上,灵姬正在田里拾到杂草,田鸡就坐在田埂上,见到姬陌来了,也不说一句话。他就是这样,很少言语。
姬陌脱了鞋子,也下到田中,小心翼翼地在其中走着,一脚深一脚浅,冰凉冰凉的。
“起了啊!”灵姬看着姬陌那笨拙的姿势,微微一笑。
姬陌不禁老脸一红。
灵姬继续半蹲下身子,一点一点找出夹杂在秧苗中的杂草,拔起,丢掉,拔起,丢掉。“你们大家族里的公子,应该很不习惯这里的生活吧!”
姬陌想了想道:“倒是没有,我之前在皇都的时候,几乎都是呆在姬家大宅中,见着的也只有外院上方的四角天空。”姬陌用四只手指比划出一个方形,眼睛透过那方形的格子,看着远远泛起红霞的天际。
灵姬好奇的道:“皇都,那是怎样的?”
灵姬满脸的向往之色,姬陌见着不觉的有些心疼。“灵姬姑娘,你之前都没有怎么去过外面吗?”
灵姬摇头:“我去过最远的地方,便是那日与你遇到的东兴村。不知为何,只要再走得远些了,我就会心疼欲裂,我便不敢再走得远些了。”
姬陌想了一番,松了口气道:“其实外面也没有灵姬姑娘想的那般好。我之前只呆在姬家,也和灵姬姑娘这样,听着家里的下人说着外面的光景是如何如何的好。可是后来我自己能出来了,外面的光景却是不如我所想的那样。我只能看到一座空荡荡的皇都,像只过街老鼠一样,偷偷摸摸的出城,就连祭拜我死去的六爷,也只能借着七爷的身份。
我看到,一整个镇子里的人被高高在上的阴兵道人屠杀。我一路到了边关,见到无家可归的流民,嚣张跋扈的世家公子,罔顾人伦的杀手,亡命的赌徒,纸醉金迷,莺歌燕舞。其实与外界比起来,灵兮镇真的可以算得上是世外桃源了。”
姬陌再次摇头,不再五项那些的东西。灵姬若有所思的点头。她道:“或许吧,不过我还是想出去看看,毕竟在一处待得久了。”
听灵姬说已经在灵兮住了很久,姬陌忽然涌出一个想法。“灵姬姑娘,你可曾见过我爷爷?就是姬老六,也叫六爷!”
灵姬道:“小六子,自然见过啊,他就是我抱着长大的啊,当初姑姑生下他的时候,他就这么大而已。”灵姬用手笔画了一个距离,脸上多了几分很温馨的笑容。“他小时可调皮了,整天在田里乱跑,还被冥河淘走了好多次,都是我把他捡回来的!”
“等等,”姬陌忽然抓住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灵姬姑娘,你方才是称呼我爷爷的母亲为姑姑对吧?”
“是啊,怎么了?”
姬陌脑子里有些慌乱,“那也就是说,村长,真的是你的父亲?”
灵姬不以为然,“你不是早就猜到了吗,用得着大惊小怪吗?”
听了灵姬这句话,姬陌呆住了,瞬间失去了所有的气力。“不、不会吧!我——我,竟然真的喜欢上了我的姑奶奶!我一定是疯了!”
尽管姬陌不愿相信,不过当听到灵姬承认了,姬陌一时还是不知怎么接受。这几日,姬陌都是不敢直接问灵姬这件事。毕竟是有关伦理道德的事。姬陌一时气急也顾不得什么了,从田里捞出一把泥浆就往脸上抹,又抬起手骂骂咧咧的对着脸就是狠狠的扇了自己两巴掌。
“你怎么了?”见到这副模样的姬陌,灵姬有些心虚。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姬陌心中抑郁,一时不知该如何与她交流。一时,姬陌不知该如何面对灵姬,只好起身拿上鞋子气汹汹的便往外面的方向走去,也顾不得脚上沾满了湿黏的泥浆。
灵姬怔怔地看着姬陌远去的方向。田鸡忽然停下手中的玩意,呆呆的道:“姐夫是姬老六的孙子,你是村长的女儿,那妞儿姐你是姐夫的姑奶奶,就像荷花婆婆和龙娃子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