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再次从内院出来时,手上多了一盏长明灯。老六抬头看了一眼日头,心中疑问。“大爷,这天还早着呢,你拿这灯干啥子用嘛!”
大爷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拂了一下长袖,示意老六跟上自己。大爷老六二人自姬家出,过文兴街,武兴街,都是闹市。却不是去往帝宫的必经之路。街上的行人看着一前一后的二人,心中各自生出疑惑。大爷他们许多人是认不得的,毕竟很少出现在众人眼中,可是黑骑老六他们却是熟悉。至少他身上那副黑甲就不会陌生,那可是帝国黑骑专属的标志。
两人在街道上行走,道上的人皆是早早的避开。
“这人怎么回事,怎么大白天点着个灯是什么意思啊?”
“白日点灯我是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不过我劝你还是莫要多嘴!”
“怎么了?他又听不到!”
“笑话,能让黑骑跟在身后的人,是我们能够议论的吗?你也不长长脑子!”
行人站在街道两旁,一边嘈杂的议论着路中的大爷老六两人,一边朝二人投去好奇的目光。大爷丝毫没有受到周围人的影响,只是自顾自不急不徐的目光虚无的往前方走着。不过老六可不是这般的秉得住气,黑甲下双眼冷冷的扫视着周围的行人,目光所过霎时安静了许多。
老六身经百战,手下斩杀过的人就算是这条街上的人加起来都不够,那眼中自然而然生出的杀气,可是旁人能顶得了的。
武兴街末的地方,有一座魁星楼,大多是一些皇都之中的世家贵族聚集享乐之地,也是整个皇都最为富奢之地。这时魁星楼上的五楼,靠窗户的一间雅阁中,三四个衣着华贵的男子正饮酒相欢,身旁各自还跟着一个两个容貌清秀的女子服侍。
忽而,听到窗外的街道传来阵阵奇特的声嚣。那声嚣迟迟不停息,坐在端坐在窗边的黄衣男子心生好奇,便掀开窗户,微微探头往楼下的接道看去。只见街道上一个衣着臃肿,满头白发的老者手中提着一盏长明灯不急不徐的走着,身后一名穿着黑甲的武士紧跟在其身后。
与黄衣男子正对坐着的一位衣衫不整,发髻散乱的的云服男子竟径直举起酒樽豪饮几口,又见那黄衣男子迟迟不回头,便乘着酒劲打趣道:“思远兄,难不成这武兴街上生出了那个貌比天仙的姑娘来了,让思远兄这般舍不得!”
那黄衣男子轻轻嗤笑一声,致歉道:“哪里的事,只不过好奇看上几眼罢了!”
另一位在黄衣男子侧面坐着的一位面容精巧的男子闻言,脸上也生出好奇,和询的笑着说道:“如此,我倒要看看什么东西能让思远兄产生如此的好奇之心!”
说着,这男子起身,稍稍越过黄衣男子的位置,也揭开了那扇窗户,几眼便见到走得更远了些的二人,接着这男子的眼神便是有些晦朔起来。
再是黄衣男子一旁的一位斜眼男子见那面容精巧的男子也是这副模样,脸上浮现一副狡黠的笑容,他朝黄衣和云服男子举杯,说道:“我说林枢,你看这么久,难不成你那目不识丁的眼也能看得出与思远兄一样的兴致?”
那叫做林枢的男子闻言却是抚掌故作兴奋的笑道:“子非我,焉知我不知思远兄之乐!韩兄,这便是你的无知了!”
被称为韩兄的自然就是那位斜眼男子了。斜眼男子无奈的摇摇头,“那林兄要不与我们说说这兴致何在啊?”
林枢却是没有接过斜眼男子的话茬,而是转而道:“既是思远兄先见到的,便让思远兄来说便是,林枢岂敢越俎代庖啊!”
两人说罢便齐齐看向黄衣男子的方向,就连那衣衫不整毫无顾忌的云服男子也投来些许好奇的目光。被称为思远的黄衣男子见几人这般模样,却是轻轻摇头腼腆的一笑,“哪有什么奇特之处,不过一个白发老叟和一个黑甲武士罢了!”
说完,黄衣男子举杯:“今日我们也在此地相聚已久,便暂且如此吧。家中尚有事务要打理,也不叨扰各位了。”
黄衣男子明显已经下了逐客令了,几人自然不会强求,那林枢和斜眼公子纷纷举杯,饮尽杯中酒,接着便是起身,一摆身后得长服告辞。
云服男子却是饮尽杯中酒后,竟又是满上了。那位林枢公子见此屈身讥笑道:“怎么了云兄,我们都走了,你难道还要厚着脸皮待下去?”
那云服男子却是嗤嗤连连笑了几声,身子都有些颤抖。云服男子似是有些醉了,眯缝着眼看着面前的林枢,颤颤巍巍的指着他道:“酒未完,人未尽,杯莫停!”
“人未尽,杯莫停。”林枢啧啧嘴,又摇摇头细细品味着这句话,“好诗好诗!”
赞叹几声后,心中只觉得自愧不如,于是长叹一声,与那位斜眼公子协同离去。几人相识已久,不过那斜眼公子也是第一次听到这句诗,眼中一抹晦涩之意闪过。却是未加表现,姗姗离去。
那两人走远后,黄衣男子拂手,示意房间之中服侍的女子离开。几人“诺”了一声后,也起身退下。众人都退下后,云服男子又似乎清醒了些,朦朦胧胧的瞪着黄衣男子:“方才那街上走的是谁啊?”
黄衣男子微微点头,却是不如之前那模糊的道:“是姬家的大爷和黑骑掌旗使墨玄同大人!”
云服男子微微侧目:“哦,是他们啊!”
黄衣男子起身,朝着云服男子行了个礼,缓声道:“大爷去向应该是帝宫,我今日很早便离宫了,也不知宫里发生了何事,在下需得动身前去了。云兄且随意,我已吩咐下人备了上好的酒水,云兄可饮至志兴!”
黄衣男子跨出几步,云服男子却是交叫唤住他:“等等,我与你一同去吧,我也好久没见那老东西了,见见也无妨!”
云服男子踉踉跄跄的起身,又抓过一把散落的酒樽,将里面的酒悉数倒入自己腰间别着的酒壶之中。黄衣男子眼中明显闪过一抹喜色,诧异道:“云兄愿意一同前往?”
云服男子又是嗤笑一声,一脚深一脚浅的走在了黄衣男子的前头。黄衣男子一时受宠若惊,也是快步跟上。
——
魁星楼的后院之中,早已备好马车。紫金顶,鎏金面,四匹毛色血红的宝马在前,这马正是马中极品赤麟马。黄衣公子亲手扶着晃晃悠悠的云服男子上车,再是让驾车的下人驱车离开魁星楼。
上了马车,云服男子便径直瘫倒在位上,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醒着的。黄衣公子稍稍拨开车帘,吩咐那驾车的人:“转过朱雀街,由西陵门进!”
那驾车之人回道:“诺,可公子为何不从正阳门进宫,还要绕远路从西陵门进?”
黄衣公子摇头,“大爷从武兴街过,必然从正阳正门进,我虽是皇子,却是晚辈,怎能与大爷争门而入呢?小李子,你跟了我这么些年,有些道理,你需懂!”
驾车之人似懂非懂的点头。
这黄衣公子生得一副富贵相,自然不会是一般的世家子弟。他乃是当今圣上膝下第七子,七皇子岳思远。
当今圣上武帝岳武穆膝下共有十一子女,七子四女。皇子之中最小的便是七皇子岳思远,而公主中最小的便是几日前把皇都闹得沸沸扬扬之后悄然失踪的十一公主“岳霞语”。
岳思远坐着马车自然比大爷走路要快得多,经过正阳门的时候,未见有何异常,大爷定然是还没有来到。两人在西陵门下了车,云服男子敲了敲自己,醒了些醉意。“思远兄有事便忙,我随意走走应该不打紧吧?”
岳思远有些错愕,不过很快恢复过来,双手执礼道:“云兄自是随意,如此小李子你便陪同云公子游历帝宫吧!我自行面见父皇便好!”
说罢,转身进了西陵门便快步往宫里深处走去。
云服男子缓缓抬头,看着岳思远远去的方向,再仰头看着匾额上云飞凤舞写着的“西陵门”的字样,慢慢闭上眼,似笑非笑的叹了一口气。随后动作迟缓的抬腿,跨过了这道门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