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爷仙逝后的这半月里，皇都里多了许多的新面孔。有外来的商贾，也有一些平日里割据一方的世家的势力涌入，更是多了些塞外的面孔。

岳武穆伫立在十九皇阁楼之上，俯瞰整个皇都。来来往往的人流，街道上小贩的叫卖，武行的练武声。这些都是每天他最喜欢听到的。承袭皇位也有将近百年的光景了，不像还是储君之时可以四处游历，如今的岳武穆已是一国之君，却只能每日困在这皇城之中。

不过每日看着城中歌舞升平的景象，倒也是一番享受。恍然，朱雀门之下出现一行塞外装束之人。这几日这样打扮的人是来的更密切了些。岳武穆紧紧的盯着他们，约莫十来人，看那装束，竟大多是女子。

“陛下，深秋了。添件厚衣暖身子吧！”高公公走上皇阁楼，出现在岳武穆身后。

岳武穆扬了扬手，示意不必担心。可就在这转瞬间，那一行人却是消失不见了踪影。岳武穆叹了口气，那几人气息内敛，灵力更是几乎是辨别不出，便判断这几人或许都是塞外的高手。这样的人自从岳武穆登基后，或许说在六爷坐镇朝中之后，已经很少出现了。

不知为何，岳武穆突然心生悲戚：“高临，你觉得本帝如何，比之先帝如何，比之六爷又如何？”

高公公眼皮跳动，心头一颤，评论国君乃是慎事。高公公欠身道：“陛下圣明，承袭先帝之威名，开万世只功业。六爷虽是帝国基石，然则若是没有陛下圣明，真诚相待，又何来六爷的英武！”

岳武穆抬首，看着皇城外满山刮着的秋风，又是一叹：“可是六爷在时，北边三国承让，塞外更是龟缩不动。可是如今六爷殁了，这塞外的宵小却是来了皇都。也知道带了什么心思！”

高公公忽然攥紧双手，退了一步，“奴才失职，这便让夜衣阁对皇城来人进行彻查！”

岳武穆摆摆手：“来都来了，这般做事倒是我帝国失了礼数。也不用急，总是会有人先按捺不住的！”

高公公没在吭声，只诺的一声后便立在岳武穆身后。

“可还有事？”岳武穆自小便是高公公照顾，这帝宫之内，便也只有两人算是知根知底。见高公公这番模样，岳武穆便知晓他有事禀报。

果然，高公公行了礼，有些惶恐的道：“阳陵关守将李长明传来信报，阳陵关外冥河上来了艘塞外的船。他们请求入关，说是想要觐见陛下，有事相商！”

冥河乃是帝国血脉的象征，帝国曾向诸国表明，凡是乘船过冥河者，恕不接待。如今这些塞外之人的行径不就是公然地践踏帝国地脸面吗？

岳武穆面色更加地寒冷：“来着何人？”

高公公道：“据李长明所报，那船上所刻图腾乃是冥界之花‘水晶兰’，应该是极致荒原深处的塔格里部族之人。他们的首领自称乌兰三阁！尚也符合这个部族的族姓。”

岳武穆蓦然停下手中攒动的珠子，思絮转动。“塔格里部族行事向来慎密，就算是与塞外的各个部族都是不相接触，我们与他们更是从未有过接触，怎会忽然要与大张旗鼓的来访？”

高公公神色变化不定，细细思索片刻后才低声说道：“据老奴所知，六爷似乎曾于这个神秘部族的高层有过密切接触，不过原因为何不得而知。”

“大胆高临，六爷仙逝不过半月许，你也是我身边的旧人了，怎敢妄加议论！”岳武穆大喝一声，面生几分怒气。不像是作假，一时之间一股帝皇之气充斥着这座十九皇阁楼。

高公公哪里不知道岳武穆的意思，赶紧扑通一声跪倒，连连磕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一边磕头，一边暗自扫视周围，确定方才的话没有被哪方大能所听见。高公公也知道自己失言了。只不过有些话不得不说罢了。不过俗话说祸从口出。那六爷虽死，不过他麾下可是还有着诸多大能。不管是明面上的，还是隐藏在暗地里的，估计都是能成为帝国基石般的存在。若是真被哪位听了去，以此生出事端，动荡了时局，那他高临可是万死莫辞。

岳武穆也只是提醒而已，毕竟是自己的身边人，说话还是得注意。这道理高公公自然也懂，他也只不过是陈述自己所知道的事实罢了。

岳武穆道：“还是让夜衣阁的人去查一番吧，尤其是方才进城的这几人，应该也是塔格里部族的人。不过要注意，他们不出意外其中藏着高手，不然是断不敢这般光明正大的进我皇都的！”

“诺！”高公公扶了扶红肿的额头，起身就欲退下。

岳武穆忽而想起了什么，又是问道：“阿语怎么了？”

高公公道：“夜衣阁的人已经寻到十一公主的踪迹了，公主此时在林家的鬼堡。我让人看着的，陛下大可放心！”

岳武穆点点头，“不过还得小心，当初林家被姬家排挤出七大世家的席位的事你也知道，他们对我皇室的恨意不是轻易便能化去的。”

高临“诺”了一声，委身后退三步，转身踱步下了十九皇阁楼。

皇都的另一边，此处少了许多皇都的喧闹声，来往的行人也只寥寥数个。一行穿着异域服饰之人来到此处。远远的看着一处富丽堂皇的宅院，宅院之上写着“姬府”二字。

“阿玛，便是这里吗？”一人上前，在为首的那人耳边低语。

那为首之人身形娇小，即使臃肿的衣裳之下，仍可以窥见那凹凸有致的身形，应该是一个女子。为首的女子深深的看了一眼姬家大宅，不知在想写什么。宅院前也没有家丁看守，没有人注意道这样的一行人来到了此处。

为首的女子却是意味深长的说了声：“不急。先找一个地方住下吧！”说完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着首领的话音轻盈，宛若银雀。但又夹杂一股淡淡的威言，有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身后的人只好跟随着那位女子离去。

“各位大人，打尖还是住店啊？”

一行人在就近找了间客栈，离姬家也不远，只隔了一条街。这些人穿着不是本地人，也有些塞外的风味，且都是清纱覆面，辨不出样貌。这店小二也是善于察言观色之人，知道这些人来历非凡，自然不敢怠慢。

一人上前，搁下几两白晃晃的银锭。“十二间最好的房，送些食物来。没事不必打扰！”那人操着一口熟练的帝国官话，简单的吩咐了几句。看他的言行举止，应该是常年在帝国活动的人。

小二点头哈腰的引着几人上楼。行至半途，为首的女子忽然又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件，外面是空白一片，没有署名。“你把这个给他们送去！”

身旁之人接过信件，转身边快步下楼，消失在店门口。楼下喝茶的众人也是被这一行人所吸引，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其中几个鼠头鼠脑的人在攒动的人头中暗暗注视着这一切。在那名白衣人士出了门之后，便是又有两名食客相继出去。不过这行人却是一如平常，继续上楼，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之中。

——

姬家大院之中，大爷罕见的来到外院，屈身倚靠在镜心湖旁。满头的白发，只穿了一件薄衣，胸脯袒露在外，即使靠得近些也听不到吐息的声音。若是不明所以之人，还以为这是一个大限将至的迟暮老人罢了。

镜心湖旁，摞着一堆几丈高的柴火，日头下散发着阵阵的香味。这是沉香木，乃是一种极为名贵的木材，可在着姬家却只是当作普通的柴火胡乱推砌。来来往往的家丁都只是静静的从一旁走过，目光敬畏的看着湖边的老者，轻易不敢造出点声响。

大爷时而抬头看着天上的日头，又时而看向那堆砌的沉香木。半月前，那还有一个毛头小子终日杵在那里，现在却是不见踪影了。大爷咳嗽几声，喉咙里传出几丝腥味。

忽然，府门一响，一个穿着黑色铠甲的士兵火急火燎的冲进门来。却见到大爷人老迟暮的委身在湖边，霎时生生给止住身形。那人见到大爷，即刻单膝跪地唤了声：“大爷！”

其他的家丁见到这位来了，皆是相互使了个颜色，纷纷识趣儿的退进内院。一时间，整个外院便只剩下二人。

大爷微微侧过头，无精打采的盯着他看了许久，而后悠悠道：“怎么了老六？你不是怨我送走那废物，都半月没来了吗？”

来人正是黑甲骑士的掌旗使黑骑老六，送走姬陌后，老六近半月来都在自己府中为亡去的六爷悼念，这身形倒是瘦下了不少。“哪里的事啊，大爷做的那必须都是对的啊！”老六嬉笑着往四周乱瞟，拍了一通彩虹屁，“哦对了大爷！方才又一人突然来到我家，给我送来了一封书信，说是让我转交给大爷！”

大爷没有接过那信件，却是转而问道：“是什么样的人呐？”

老六突然又变得正经起来，眼神晦涩凝重，片刻后才道：“我看他穿着应该是塞外的人，不过我曾去过塞外作战，又从未见过这样的服饰。”

大爷无奈的摇摇头，恐怕就算是老六见过也不一定还记得吧。“拿来。”

老六恭敬地把信件递了过去。大爷看了一眼封面，什么都没写。打开后，见到里面是一张枯黄地纸，拿出来细看才发现是一张羊皮卷。那羊皮卷上倒是没写什么，不过大爷看了，却是拿着羊皮卷地手微微地颤抖一下。随后卷起羊皮卷默默揣进怀中。

——

“终于是来了啊！”大爷仰头看了一下日头，低声道。却只是重复着这一句话，也没有说是谁来了，来了又要做什么。大爷起身，扫了一眼推砌如山的沉香木，许久才回过神来，转身进入内院，临了吩咐了一声：“在此地等我片刻，随我去一趟宫里！”

闻言老六也是一怔，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大爷已经很久没有踏出姬家大院了。至少老六知道，在六爷继承家主之位一直到最近六爷仙逝，其中百年多的光景，大爷只堪堪出了姬家大院三次，且每次都是逢着大事出的。看大爷现在这番神情，老六就是再毛躁也看得出来的确是有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