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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丹其血(四)

丁丑太元二年九月十六,日值月破,诸事不宜。

虽然诸事不宜,不过民间有句话说得好,天天看黄历办事,死了都穿不上裤子。这句谚语说得粗俗,实际上十分的有道理。出门小心翼翼的无事发生,这个人就会把早上看的黄历,给忘到云霄以外去。如果真的不幸倒了霉,放在平时,也不过是感叹一声运气差,放到这一天,便要遭人抱怨,果然是诸事不顺,哪怕算命先生拿了本去年的黄历,日子驴唇不对马嘴。所以黄历何其无辜。

这一天是个好日子,至少天气很好。

草木摇落,天朗气清,日光在清澈凉寒的湖水上,荡漾出缠绵不断的涟漪。而在这深秋时节,天光竟然出人意料的融朗,波涛恍惚如停滞一般,鳞次栉比地排列在空旷的居巢上空,尽管冲涮岸边白石的声音周而复始,永远都没有停息的一天。已经是一天中不早的时候,遥远的湖对面,隐约的苍山韩霞欲吐,横跨蒿滩,美不胜收。草木摇落,天朗气清,日光在清澈凉寒的湖水上,荡漾出缠绵不断的涟漪。而在这深秋时节,天光竟然出人意料的融朗,波涛恍惚如停滞一般,鳞次栉比地排列在空旷的居巢上空,尽管冲涮岸边白石的声音周而复始,永远都没有停息的一天。已经是一天中不早的时候,遥远的湖对面,隐约的苍山韩霞欲吐,横跨蒿滩,美不胜收。

叶蓁蓁那时候的画舫就在居巢湖畔,占据了渔人停泊小船的地方的一角,画舫上粉饰不算太新,经过半月的风吹日晒,已经融入了居巢湖如画的景色里,变成别样的一处风光。画舫能容纳百十人,饮酒作乐,通宵达旦,或者有人愿意欣赏画舫上的偏偏起舞,也是可以办到的。不过这样庞大的画舫,也没能占据码头是十中一二的位置,毕竟这里在战火年代,也曾经做过水军的船寨。

一个穿着白色道袍的士子,在码头边上停住,望着浩浩荡荡的水域。清风吹过他的飘飘文裾,少年容颜还没褪去的清秀面容,因为单手扶剑的动作,而显现出不属于少年的沉静和锋利。

“谨之!”

萧慎回头望去,耿进远远地向他招手,看起来很是开怀。

“原来是子朝兄,你和参加宴会。”萧慎笑道。“难道巢湖学堂的门规,又变得松了吗?”

“哪里,我和张先生苦苦哀求了很久,说了好多好话,他这这才放我一天假。”

“先生这样看重子朝你,说实话,让在下有些羡慕。”

叶茂玩笑道。他今天看起来,没有以往那样有些弱不禁风姿态,一身青衣只有些单薄。衣衫素净,腰间的佩带飘拂到膝下。飘带是纯白色,上面用深青色绣着五条枝叶,像是一个古文“木”字,叶子是缎面满绣。虽然也是时下流行的宽袍大袖,但是比起前几次见到的袍子,已经拘谨了很多,一看便知道是正式场合穿的衣着。

“哪里,先生不过是想让我帮他誊抄新写的文章。做学生的,当然要听师长命。”

“虽然叶某自持书法得两分先生真传,可是这个活计,我可是不想和你争抢。”

叶茂笑着说道。其实张缙对耿进的看中,学院里的人是有目共睹的,几乎把他当成了继承自己衣钵的弟子来看。

他身后跟着叶蓁蓁,也是和她哥哥相似的打扮,却繁琐华丽了很多。十五岁的小姑娘,衣袖压在金刀珠花之下,不仅没有被掩盖了气质,反而流露出几分明丽动人。叶蓁蓁穿了正服,没在跑跑跳跳,努力端正沉稳地走了过来。她每走一步,发簪上纯金的银杏叶就微微颤抖,仿佛敲在人心坎上,直让平时和她相熟的几个世家郎君都看得惊叹。

自从上次各有急事的匆匆一面之后,今日再见到叶蓁蓁,萧慎一时间也有些惊艳。

看到萧慎眼睛里的欣赏,叶蓁蓁露出了春风一样动人的笑,屈身微微行礼。

“抱歉,叶蓁蓁来得有些晚,让几位郎君和女郎久等了。”

“你是东道主,你要怎样都不错。”赵倩兮走过去,挽着叶蓁蓁的手臂,一边登上画舫,一边又和她咬了两句耳朵。

“九师姐昨天跟我说,她好舍不得长宁河。”赵婉然好像有点生赵倩兮的气,嗔怪道。

“可惜我现在已经没有资格了,不然肯定希望赵九医师能多留一段时间。”叶蓁蓁说道,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从一堆侍女中拽过来一个姑娘。

姑娘身材高挑,穿着一身青色的和叶家兄妹极其相似的衣衫,似乎有些不太自然,见到叶蓁蓁便想要行礼,叶蓁蓁连忙拦住她。转头和几个人说道:

“这位是柳儿姑娘,也是个缘分不浅的修士,既然已经遣散客卿,柳儿就是我南阳叶氏的座上宾。”

“女郎,南阳叶氏对柳儿恩重如山,我只愿意跟着女郎报答恩情。”

叶蓁蓁好像叹了一口气,又好像没有。她拉着柳儿跑到一张桌子旁,很语重心长地说了些什么。

“还是舍不得叶家女郎?我看倩娘你是不想走了。”

赵听松开了个玩笑。听到赵听松也这样说,撒开了拽着叶蓁蓁袖子不放的手,冲着赵听松说道:

“师哥,连你也要开这样的玩笑。”或许因为离别的感情渲染开来了,她的眼睛有些红意。“你难道还不知道,我时时刻刻把师傅的善行大义放在心上,我只和师门的兄弟姐妹相守着。”

“好了,好了,倩娘,是我的错。”

赵婉然见到师姐泫然欲泣的样子,连忙拿出帕子给她擦眼泪,连连哄了好几句,这才缓和过来,两个人倒是和好如初。

“我真的不会哄女孩子,尤其是两个师妹还小的时候。”赵听松用没有第三个人听得到的声音,和萧慎偷偷都说,温润的面容露出徒然无奈。

“别看着我,我也不会。”萧慎说到。太一山上和他关系最好的姑娘,当然是他的亲师姐。以聂岚的性格,她不把别人欺负到哭,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以前三师妹还没彻底……的时候,倒是……算了我提她做什么。倒是我六师弟应该到合肥了,他和我们一起行路,到时候你要愿意听,婉娘有一大把的师门故事要讲。”

太阳还没落山,满湖秋波如同锦缎一般泛着微微余晖。画舫已经点上了精致而浩大的的灯火。这船舫灯楼绘彩,精雕细琢,九曲回廊环绕着,仿佛是谁家精美的小院。

推杯交盏之间,金色的酒液在玉杯里挥洒荡漾。就连席上几个年纪小的女孩子,和伤势初愈的叶蓝,也都啜饮些兑了陈酿的果子露。叶家请了两位乐师,一着鼓瑟,一人吹笛子,称不上高古清绝,也有些温柔雅致。有歌姬缓缓唱,有郎君拍着手和而歌。夜色即落,宾至如归。

盛宴讲求宾主尽欢,宾客已经欢乐,那主人呢?

萧慎忽然冒出这个想法,他在席看了一圈,都没这场宴席东道主的身影。“或许是找后厨的侍女去……”他想到这,正巧月色刚露出山峦,湖面上洒满了碎银,他向东山看去,月光之下正有一个身影倚靠在廊柱上。叶蓁蓁的衣服首饰是繁重的,可是这也掩盖不了她侧影的萧瑟。

萧慎忍不住走了过去,想看看叶蓁蓁是不是还好。

“萧谨之……?”

叶蓁蓁朦胧的眼睛看着他,似乎在分辨他是不是真人。

“女郎为何不回席间?”

叶蓁蓁没回答他,晃了晃酒囊。她右手上拿着的这个酒囊,是狂放士子愿意随身带的那种,有点粗糙,适合承装烈酒。她拔下塞子,仰头倒置酒囊,清淡而浓烈的酒液如水洒下来,落到女郎绣彩的衣襟上。

“本来就是为了送别的,说来也荒唐……萧谨之,你别走,听我说一会吧。”

“我没想走。”萧慎回答。

叶蓁蓁似乎不信,伸手想要拉住他的衣襟。背着月光看不太清楚,叶蓁蓁一把拉住了萧慎的佩带,轻轻一拽。忽然她感到有些不太对,脸色在清冷圆月下不易察觉的染上一抹红晕,讪讪的把衣带放到萧慎手上。好在他还有一条用来拴着他的铃铛。

“柳儿和他的父亲,曾经受过我阿翁的恩情。”

声声寂静的波涛声中,是叶蓁蓁因饮酒而有些啜喏的声音,轻柔,动听。

“他父亲是我家的客卿,和别的人不一样,早就发誓要侍奉南阳叶氏一辈子。后来他父亲去世了,柳儿就留在我身边,虽然名义上是侍女,但是我一直用客卿之礼留着她。柳儿有几分修为,会不少武学招式和一点术法,帮我悠游自在的日子掩饰过多次,也帮过我很多忙……那时候我想,如果为好好修炼,扛起叶氏年轻一代的旗,和柳儿我们两个就能在残忍天下里,找到自己的立足之地。”

叶蓁蓁说着摇了摇头。

“后来我知道,这个已经如陈年朽木一样的家族,是没有救了。柳儿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我用叶家曾经客卿的身份送她离开,日后柳儿或许能做一个自在散修吧……庾五郎,虽然不是让人喜爱的郎君,但是亏待叶氏女郎这种没品的事情,他估计也不会干得出来。人人都说考量联姻这种事很庸俗,要性情,要张狂,可是明明人人心里面都在这么想着,想着自己能不能得利,反倒是把话挑明的人庸俗?”

“我不一样,我真的觉得这些人俗气。我已经决定要离开家里,也离开颍川庾氏,哪怕当一个落魄的散修!”

“其实,当一个散修还不如去太一宗。女郎真的想去,以女郎的自知,总是有很多办法。”

“理智来讲,我应该说不的。我看过你们宗门现有的几位真人,我当不来剑修,还是木生火的双灵根,火灵却很纯,按部就班的太一心法对此也是无解。明明太一宗哪里都不合我的资质,却偏偏最合我的心意。”

“那太一宗哪里合女郎的心意呢?”萧慎问道。

看得出其实叶蓁蓁并没有醉意,不过饮酒总是能增添一个人胆气。听了这句话,叶蓁蓁朦胧的眼睛,突然抹去了那一层雾纱,亮得惊人的瞳光直直地看着萧慎的眼睛,说道:

“哪里合我的心意呢?萧郎……你都问我了,你都问到我了,让我去问谁是好?”

这一声殷切称呼和以前大不相同,逼得萧慎心里莫名的感触,竟然不太敢直接看那双明亮的眼睛。

“我小时候迷恋陆机的诗文辞赋,我哥哥常开玩笑说要把我嫁到吴郡陆氏去,就是离家有些远,恐怕我得伤一伤心。当时我虽然害羞着打他,却也觉得不是不行。或许蓁蓁时岁,对于仙人来说,犹如一刹那而已,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

叶蓁蓁手松开他的袖子,萧慎想说什么,她却低下头去,说道:“觥筹交错,欢宴之盛,不过如此。罢了,回席吧。”

萧慎方欲转身,忽然低低的声音传来:

“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

萧慎看着他,朦胧辉月里,女郎怔怔地看着他,大滴大滴的泪珠忽然扑簌簌从她眼睛里滚落下来,碎在了月光下。

她哭了,不是嘤嘤宁宁地抽泣,不是悲秋伤春的抹眼泪,更不是嚎啕大哭,叶蓁蓁的眼泪流下的时候,她自己好像浑然不觉,神光清雅而让人心碎。过了片刻,她才茫然地用手心一擦,看见依稀的水迹,才发现自己已经哭了。

桥头上抛来绳索,一声闷响,忽然几个杂乱的匆匆脚步传来,一件仓促交谈,柳儿的声音寻到画舫后面:“女郎,出了点事情。”

————

*本来知道把生死等同的说法是不真实的,把长寿和短命等同起来的说法是妄造的。 出自王羲之《兰亭集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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