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慎吐出来一个修真界近百年来,最让人羡慕的名字。
在太一宗最鼎盛时期的那些修士很多都鼎鼎有名,不过其余的几位并不怎么出现在世人的眼中,唯独沈玉的故事和记载数不胜数。从那不为人知的身世,到奇妙的变异冰灵根,都让人津津乐道。传述沈玉一心赤诚于剑道,心无旁骛,十六岁岁筑基,单冰灵根,剑修天才,在一次集仙会上年少成名。从此以后,更是屡次挑战修仙界那些已经成名的修士,只凭借着一把无名之剑,次次都能把修为压自己一头的先行之人击败。尽管在剑道上有些狂放,在修真界流传的各种故事中,沈玉的名声一直是非常好的。
那是修真界最好的时代,就连惊才绝艳如同沈剑宗,也最终在一次约战中遇上了能和他打平手的对手,是一个来自小宗门,天赋不算異稟,且名不见经传的女剑修。这位女修后来也成功踏上了神朝的阶梯。因为沈玉素来名声太好,一些有心之人,就愿意把他和当时的著名的仙子编排起来,包括但不限于他的这位对手,还有北方凌霄宗的韶音仙子,甚至还有他的小师妹悦芳灵君,后两个倒是真和他关系不错,但是仅仅是友好而已。那是修真界最好的时代,上述天才的飞升,让当时的修士以为神朝仙界,并非遥不可及。
萧慎的嫡亲师姐聂岚,因为同样是出身纯阳峰,便十分崇拜这位素未谋面的前辈。
听到这个名字,叶蓁蓁眼睛里的神光仿佛琉璃破碎一般,讯速地暗淡了下去。如果从来没有这样的先例,那她或许还可以尝试一下。可是有了珠玉在前,叶蓁蓁再如何自负,也不会把自己和沈剑宗相提并论。她试探了一下,这条路看起来并不通顺。
“算了,我本来也没抱什么希望。”叶蓁蓁说道。
喜鹊似乎能听懂她的心情,晃了晃头,“噶”地不满地叫了一声,好像是在抱怨叶蓁蓁的不争气。
“我认识一位岭南派的熟人,她说万物有灵,就像这普普通通的喜鹊。”萧慎停了一会,想出这么一句话引述道。“它能看得出你的心情,你好像比刚才更低沉了。其实不必如此,修仙本就是与天争道,无论结果如何,总是要为自己争一下的,如此才能不后悔。”
“你说的对。”叶蓁蓁点点头,好像有些释然,有些活泼有些肆意的神气,又慢慢回到了绣衣女郎身上。
“萧谨之,你那个岭南的认识的人,我听你之前提到过一次。“赵倩兮侧耳听着他们两个说话,突然凑过来一只脑袋。她的记性倒是很好。
“我有说过吗?”萧慎倒是没什么印象。
“在秋天耿公宅子里面的时候,刚认识你呢?”赵倩兮笑意盈盈。“是朋友吗?我听说太一宗和灵识宗,因为南派魁首之争挺长时间了,难不成是仇家?”
“……都不是。”
顿了顿,萧慎补充道:“一点缘分,谈不上交情多深的朋友,当然也不是仇家……仇家怎么会和我论道……总之不是你想到的。”
“我就说是个女郎嘛,你上次又没正经回答我。”赵倩兮说道。
“是。”
“不是女郎,怎么会变成既不是朋友,也不是仇家的人呢。我最晓得这种事情了,还是个很漂亮的女郎吧?”赵倩兮一副“过来人”的口气,仿佛是她比萧慎大几岁,而不是萧慎比她大几岁。
这回萧慎仔细想了一下绾秋到底什么样子,说道:“是明丽佳人。”
“可惜了,此处没有一个人能识得风景,和萧先生谈玄论道。”叶蓁蓁声音很轻地说了一句。
又歇息了一会,几个人往下坡的路走去。下坡路未必通往山下,往往是前往更高山峰的路径。叶蓁蓁刚刚好了一点的心情,似乎又有些落了下去,一路上也不再说话。
日头移向午后,不觉几步路,已经夕阳西下。渐渐开阔的山间路上,由远及近,传来一阵悠扬歌声:
“日出入安穷?时世不与人同。
故春非我春,夏非我夏,
秋非我秋,冬非我冬。
泊如四海之池,遍观是邪谓何?
吾知所乐,独乐六龙,
六龙之调,使我心若。
乘黄,乘黄,其何不来下?”
这个声音平平常常,说不上清越,也不显现低沉。唱了一句汉乐府旧诗,《汉郊祀歌》之中祭祀天日的那一首。也有人说是这首诗歌引动了汉武帝求仙问道的心思——人生苦短,四季更替,唯有仙人能长久。
“乘黄,乘黄,是天宫神马的名字,和浮槎相似,是仙人下凡的时候乘坐的。”听罢一首歌,萧慎说道。
“敢问是那位仙家,在山中修道?”
来人是个男子,相貌平平无奇,眉眼温和到没有意思棱角。虽然外表普通,可是若放到人群中,自然会凸显出一种端然自若的气质来。他身上背着药筐,听见萧慎的声音,来到一行人跟钱,略一拱手,微微一笑:
“仙歌引高人。在下韩毅,在浮槎山蝉光散人前辈处帮些小忙,请问道友从何处来?”
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说了名字。
“韩道友可是蝉光前辈弟子?”
韩毅微笑着摇了摇头。
“前辈从未收过弟子,只有两三人在此处帮前辈晾晒药草。韩毅没有天资,不敢玷污仙人门墙。”
“偌大个浮槎山中,能见到道友,真是一件幸事。”萧慎说道。
“正巧在山路上遇见诸位,在下却觉得,是‘楚人之剑楚人得之’,实在是妙不可言。”
“这如何讲?”萧慎提起了兴趣。
“前辈今天恰巧入关,有几日不愿意见客人,诸位此次来访,还实在是不巧。”
看了看已晚的天色,王骁、赵听松等人纷纷露出失望的颜色。
叶蓁蓁却说道:“乘兴而来,尽兴而归,何必见戴?”*
“女郎好雅兴。不过巧就巧在,前辈在临入关前,方远远见过诸位,正巧点过几位的名字。”
凡是来访能得见蝉光散人的后辈,大多会得到简略的点评。很多后生特意来到浮槎山上,也是为了这么一句话。众人屏息而听,等着对自己很是重要的只言片语,能得到蝉光散人的点拨,实在是意外之喜。
“前辈说萧慎道友是最少的,他说:‘无愧太一之名,继而自勉。’”
萧慎是见过蝉光散人的,知道这位前辈和师尊交情不错,还对自己怀着善意,当即正色说道:“虽然花短,但是萧慎明白前辈叮嘱,定然铭记在心。”
“前辈说赵二医师,心怀仁善,有事略慈悲有过之,当保全自身。传承医家,大道自然在其中;前辈说赵九、赵十医师,璞玉其中,心地纯良,虽然不显,但是只要悉心雕琢,自然会有归处;前辈说王郎,勿用急功近利,只要仍旧平和待物,不自持自满,也有前途;前辈说叶三郎君,略欠决断,勉力修习,要多游历四方。”
众人静静地听着,把一字一句都记下来。韩毅清了清嗓子,好像更郑重地说道:
“叶家女郎。”
“是我。”叶蓁蓁答道。
“女郎有仙缘的,不过缘与分不能一概而论,天资到了,此时更重要的还是心性。女郎年纪还轻,听说性格是个能主见的,能不能窥探仙途,还要看女郎自己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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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猷居山阴。夜大雪,眠觉,开室命酌酒,四望皎然;因起彷徨,咏左思《招隐》诗,忽忆戴安道。时戴在剡,即便夜乘小船就之,经宿方至,造门不前而返。人问其故,王曰:“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
是个关于洒脱和雅致的典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