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 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南阳叶氏有女蓁蓁，名字便是从《国风·周南·桃夭》里取过来的，足以见得叶氏家风，纵使没有读过几篇诗的人，也回晓得这清新雅丽的千古名篇，桃之夭夭。听这名字，或许会想到一个从亭台水榭里走出来，美丽而痴情的女郎吧。

然而常言道，世上只有起错的名字，却没有叫错的外号。单看容颜，叶蓁蓁也倒是配得上春风桃花，只是女郎美则美矣，却不是以前总在诗文出现的，含羞带怯的性格，而是绣衣如火，炽热烂漫的样子，一如那个她本人颇喜欢的绰号。本朝女子的潇洒风度，叶蓁蓁很也是一点不少的，有时候出现在外面，言谈举止也不输给男人。一开始有些人觉得花团锦绣是有些国语俗气的，在一次宴会上便以此讽刺她，没想到她自己给自己斟了酒，啜饮了一口，却洒了大半在桃花三度开的衣袖上，笑道：“今我不乐，日月其除。”*

名字从《诗经》里面取出来的，叶蓁蓁自然能把诗三百篇背的熟练。这一句便是说，人世苦短，只要是自己喜欢，又能如何？席间无人不了然大笑，再也无人嘲笑她喜欢金玉俗艳，倒是叶家女郎真性情的名声传了开来。城里的世家饮宴，学堂的雅士悠游，这些人也不避讳得愿意带着叶蓁蓁，只把她当做女郎里的奇人，另眼相看。可是等到叶蓁蓁快十五岁的时候，未来的婚事却定的一波三折，叶家郎主疼爱女儿，但是她这样的性格到底是不好选，最后听说要挑中了颍川庾氏的子弟。

自此之后，叶蓁蓁并没有回家，反而更愿意纵马出门，她有个哥哥，单名一个茂字，然而性格比她本人软和许多，妹妹一撒娇恳求，便带着叶蓁蓁，由着她的性格到处跑。今天她竟然独自一人策马来到河边，或许是病好了，听说了送自己药的人，前来道谢吧。

看到叶蓁蓁如此，萧慎站了出来，微笑着说道：“在下萧慎，不知叶家女郎有何指教。”

叶蓁蓁牵着嘛，也走到湖边，看到的仙家风度不由暗自点头，眼睛如夜晚星辰一样闪亮，她仰头看着萧慎的眼睛，说道：“在下之前中了寒毒，幸亏郎君以火云丹封送，才能好转，今天特来道谢。多谢郎君相救。”说罢再和起袖子，深施一礼，萧慎也不好阻拦，只好虚扶了一下：

“只是我正好有多出来的火云丹，举手之劳而已，不必挂怀。”

叶蓁蓁笑道：“我也是世代传承，入过门的人，怎会不知道火云丹炼制起来的麻烦？何况是一整瓷瓶，无论如何，日后有需要叶蓁蓁帮忙的地方，在下定然义不容辞。”

“的确是举手之劳。丹药是我师姐闭关的时候练习的，品相也不太好，炼制了一堆没有用处，听说我要下山历练，就都塞给我了。”想起自己的师门，萧慎露出一丝怀恋的笑容。“不过叶家女郎的气魄，萧慎今天已经见识到，倒是不虚此行。”

“郎君说辞太客气了，什么气魄。多半还是我那些乱七八糟的江湖名声，不过当然，我也无所谓。”

萧慎忽然想起一旁的耿进，便拉过来他，介绍到：“这位是在下好友，耿进。”却不说他是哪里人士，什么出身。没想到叶蓁蓁也有礼有节地和他见过，转头说道：

“徽州耿进郎君，我是听说过的，也是一表人才。和我哥哥是同学，在巢湖先生门下，果然是名师高徒。”

“我想起来了，令兄莫非就是叶茂郎君。不过叶三郎不曾和我们说过多少家里的事情，我倒是一直不知道……”耿进犹豫了一下，没有把后面那一句“不知道绣衣女郎是他的嫡亲妹妹。”说出来，毕竟当着人家面子叫人家外号，虽然叶蓁蓁完全不介意，但是终究还是不太礼貌。

“女郎何故如此匆忙？”萧慎顺势接上话头，几个人往码头的方向走过去。“我和子朝兄从水路去长宁河，萧某一早上来相送，也不过是为了看一看这边的景色。而且还要等别的朋友。”

“郎君也去长宁河？”叶蓁蓁惊讶的问道，萧慎点点头。她便说道：“我其实也去去巢湖学堂找我哥哥，原来正好顺路。我以为会错过，所以自己提前来了一些。”

原来河畔的船家是等着叶家女郎的，不过不知道她带来多少人，要布下两条船才去。正说话间，几辆牛车慢慢地稳稳的走过来。自从汉末以来，诸侯寡弱,贫者至乘牛车，发展到现在，北方优良牧场早就不在大晋掌握之内，马匹变得更加珍贵。牛车因为其平稳，却恰好成为不愿意骑马，甚至根本不会骑马的许多世家子弟所喜爱。

最前面的一辆车，最是华丽，车上用帘子挡着，影影绰绰能见到人影。临近码头，后面一辆更朴朴素一些的车还没停下，有两个十三四岁的年轻小女子便跳下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叶蓁蓁面前行礼，为首的那个焦急的说道：“女郎独自骑马走了？还走的这样着急，至少应该带上婢子们，万一遇到危险呢？”

叶蓁蓁扫了一眼自己的两婢女，有看了看车上，说道：“我叶蓁蓁也是有修为在身上的，在城里能有什么。你们不如服侍好阿蓝，免得出现什么事情。”

然后看了看后面，又小声问道：“阿方妪这次没有跟过来吧。”

两个婢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连忙摇头说道：“没有，我们都听了女郎的，让方妪被些事情绊住了，这样也就没人管着女郎的。”

“这叫什么话！”叶蓁蓁佯怒道，点了一下讲话的婢女的额头。“我好不容易出城这样远，一定是上山下湖远游，让阿方妪跟着，岂不是要累到她老人家？还不能尽兴而归。”

说话期间，前面那辆牛车的帘子被一个小婢女挑开，婢女先下了车站在一边，一只柔嫩的手扶着婢女慢慢走了下来。原来是个和叶蓁蓁年纪差不多的女郎，身形如弱柳扶风，一袭荷花粉色纯色衣衫，单手拿着绣着花草图团扇，叶蓁蓁说道：“这位是我的族妹，叶氏阿蓝。阿蓝，这位是用灵药救我的萧慎郎君，这位是耿进郎君，也是哥哥在学堂的同窗。”

叶蓝将白绢的团扇半遮住脸，轻轻行了一礼，柔柔弱弱地说：“叶家小女，叶蓝，见过两位郎君。”等到见面过了，她自己在掩蔽下躲到一旁，只让婢女来向姐姐道歉，说耽搁了行程，不知道何时启程。听到这句话，叶蓁蓁转看向萧慎、耿进两个，问道：“郎君，是否还要等二位的友人。”

“应当快到了吧。”萧慎说道。“就是赵家那几位医师，赵听松、赵倩兮和赵婉然。”

“原来是赵家医师。倩娘便是为我诊治的那位女郎，一会不如让二位女郎和我一同去吧，正好也方便聊天。至于阿蓝，可以和我的婢女先走。”她和那几个女孩子说道。听了这句话，叶蓝表露出一点为难的神色，也没有先行离开，只是在原地等候。好在不一会赵家师兄妹就沿着城门大路，和耿宅的几个随从走了过来，原来是路上碰到的之前的病人，人家拉着赵听松千恩万谢的，一时走的慢了一些。叶家护卫带着车架回去，耿宅的随从也牵马回到城西，萧慎、耿进和叶蓁蓁等人便三三两两登上船，顺水往东南走去。

长宁河就在南淝河注入到宽广巢湖的入湖口中，是欢呼首诊，前山后水，风水极佳。不过镇子的名字来源却不是和南淝河有关，而是此处有座长宁寺，建于三国东吴赤乌年间，青阳山之水从寺前流至山下，注入巢湖，久之形成河，于是河名便叫做长宁河。这里早就有人烟来往，更曾经是天下争锋之地，有水寨连结、城堡残垣的存留，但是现在已经尽数变成渔家村落和集市烟火。一行人浩浩荡荡乘船来到河口，过了河湾已经是下午，便停靠的巢湖边上的有人烟处，子留下船夫把守，便陆陆续续地上了岸。

巢湖先生的学堂在青阳山下，门口有一条细水流过，这便是长宁河。学堂挨着长宁寺不远，并没有多少院落，只要几间授课的厅堂，窗明几净，有朗朗读书声传来。再就是先生独身一人居住的几间草房，其余就不在有了。至于前来求学的学生，家里有钱财的便在镇上临着学堂的位置租住宅院，配上随从、车辆和书童。那些家里不太宽裕的，就只能借宿在长宁寺里面。不过一下子来的人多了，也没有多少可以住的地方，叶蓁蓁便提议也和学子们一样借宿在长宁寺里。

“寺院是清净之地，我们人有些多，毕竟还是有些不妥。”叶蓝听说了叶蓁蓁的提议，微微皱起眉头。叶蓁蓁却不是非要借宿，只是想住在里学堂进一些的地方，等着下课去找叶茂。她又不想前呼后拥的带着一群人。找了个借口说叶蓝身体不好，让她带着家里人去镇上，自己只带两个女孩子去了长宁寺，稍了一个口信给自家哥哥。萧慎是来找叶茂的，赵家师兄妹清贫习惯了，觉得这样安排没什么不妥，于是就前往长宁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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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自《诗经·秦风·蟋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