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
绾秋手腕微动,作剑诀指向前方,什么金铜色的小巧物体从她手心甩出,流光一样地在空中画了一道直线的,飞向黑夜最深沉的暗处。
萧慎来的时候,便是看到这样一瞬间的剪影。绾秋水蓝色的衣袖在阴暗的夜色中舞动,然后垂落,释放出闪电一样地挥动金石的手。但是到底在暗处,看不太请,只觉得光华凌空,听见一声清越喝斥。
屋后的树丛里面传出一阵响动,下一刻一个人影转回,用一只手隔空接下了绾秋的招数,光影流转里面萧慎看清楚了绾秋抛出的东西,是一枚金色铃铛大小的铜珠,上面碎裂的条纹大概是原本就刻上去的。
不知道神秘的小巧法器到底有什么用处,或许是绾秋一直留着的招式,也可能是像萧慎本人用符纸一般,仅仅是试探性的、随便的用法。无论是哪一种,都是他不曾见过的,也不曾听说过又这样的法器。如果是他面对,那九成大概是不会用手去接下来的。
从黑暗处现身的人,却像是很熟悉如此伎俩一样。举重若轻地就让那个飞扑的物体停在手心。仔细一看,它还在那人的手上不住地旋转,偶尔漏出一线犀利的尖啸。
接住它的那只手有些苍白,看上去柔弱却又骨节分明,有着能扭转灵气的力量。那人浑身笼罩在一层术法形成的黑色之中,夜色中看不真切。大概是个女子,身材不高不矮,纤细瘦弱,好像风一吹就倒。深色衣衫笼罩下的身躯,也像是旗帜披在细梁上,她以轻纱遮面,连眼睛都没露出来。
绾秋并没有放下手,也没有动用“漱霞”,或者拔出软剑的意思。只见女郎指尖微挑,作拈花探水,一颗豆粒大小的金珠滚向前方。原来她小指戴着的尾环却是引着一根金线,络联着抛出去的珠子。
见到绾秋的动作,那女子并未放手,反而五指合拢,倏而用力一抛,流星坠玉一样平地拐弯着奔向身后另一边。
接下来铜珠的那一瞬间,那人的身后又显出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似乎是不巧落入此中,有不巧被绾秋打到。
绾秋没去看刚来的人,杏眼中寒星一点紧追着那女子,冷声道:
“能知道如何化解我‘绮星流曲珠’暗劲的人,本来就寥寥无几,连妙隐对上它,都不得不动用其修为生硬压制,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这几年长进也不过如此。”
女子开口却是沙哑如将死之人一样的声音,大概是掐着嗓子在讲话,并不像暴露哪怕一点真实的身份。她打飞了‘流曲珠’,手形变换,接近一尺长的短刀霎那间从她衣袖里翻出,蓝幽幽地反射这不知道来自何处的光泽。
“你要是有老宗主一半的修为,今天接了‘绮星流曲珠’,我就算不死,也伤残不轻。”
绾秋不再和她废话,余光瞄了一眼萧慎,心道:
“这人大概和我认识,说不定是和灵识宗有关的恩怨,外人断然不会干预。看着眼熟,却不知道是什么人。那女子还有帮手,如今我却孤立无援。”
她这么想着,决定拔剑放手一搏,但是手刚刚放到腰间,眼前忽然多了一片阴暗的尘霾。那女子拔刀竟然是幌子,真正的意图其实是放毒。在灵气凝结好的一推动之下,散开的毒粉一下子飞向绾秋。
毒这种阴狠的手段,如果不中,那就没有丝毫用处,可是一旦中了,就很难逃脱出它的魔爪。逼近情急,屏息从中越过恐怕会中招,用灵力打散又太过于消耗,都不算是上策,但是现在她竟没有别的选择。眼看着毒雾扑面而来,夹杂着锋锐而阴狠的灵气,正好是压制着绾秋的术法,让她不能轻举妄动。
就在她在两难中踌躇的一瞬间,忽然,一把明火亮起,点燃了这一片阴霾。
乍然见明光,看得出毒粉原来是绿色的,被火焰烧成灰黄。萧慎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他冷声正经的时候,声音要沉静一些,不复少年人的跳脱,这种不同说不清,也道不明。
“这位道友,纵使有什么过节,总不好不露出真面容,就不明不白地动手吧,毕竟大家都陷在幻境里。”
拜胡牧之所赐,他看见遮遮掩掩的人就难有好感。若是寻常的人遮挡也就罢了,说不定有什么理由,但是修士很少有平常的顾虑,尤其是如今绾秋是他在这唯一认识还关系尚可的人。虽然没有什么红霞连着它们两个,不过动起手来,他还是决定帮一把
“多谢……相救。”化解了眼前的难处,绾秋虽没有心情笑上一笑,态度也变成难得的软和。
“呵,我这偏方毒粉,遇火不解——”
女子冷笑一声,刚想嘲讽萧慎做无用功,说到一半,嘶哑难听的声音戛然而止,不可置信地看到烟尘已经灰飞烟灭。
“先天之火,灵气度之,以净尘杂。”萧慎微微一下,讲话温文尔雅,但是透出端正冷然的气息。“虽然修为浅薄,但是对待阴损杂技,还是足够的。”
火苗除净了眼前的阴霾,虽然女子的样貌仍然看不清,但是在并不宽阔的院落中,到底存在几个人,也都无处遁形。万幸相持这两边的两个人都不过筑基、金丹上下的修为,并没有元婴修士。萧慎一出手,将原来“敌暗我暗”的场面,变成了敌人在明处,却也暴露了自己的存在。在这没有元婴修士能放出灵识的场合下,因为秘境的错综,没有人敢于贸然窥探,多一个人在暗处,才是多一份的保障。
萧慎心里则是另有想法,和他之前的习惯一样,他比较希望能知己知彼,哪怕是代价是让对方看清楚自己的踪迹,这样才能找到机会。至于躲躲藏藏,可躲不了一直。
绾秋心中翻涌这惊讶和感动的波澜并没有影响她的反击,“漱霞”如同游龙一样飞舞。“漱霞”在他手腕上戴了很长时间,可一直到方才他才看出来“漱霞”并不是一条红绳。横向展开的时候,似乎更像是方正轻薄的朱纱,舞动中似墨入水,婉转明艳,蒙蔽视野,也遮挡着人心。
女子单手执刀,幽光映照着红雨。然而绾秋这次依然是虚招,漱霞如龙蛇勾住女子后面的那人,电光火石,翻转之间狼狈落地。
摔倒地上的是个十五六岁的清俊少年,比萧慎小上一些,个头还没长开,穿着和绾秋一样深蓝色带的衣衫,但是朴素许多,大概是灵识宗的弟子服饰。他身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法器。见到绾秋的样子,连剑也不拔,只捂住额头,喊道:
“师姐,手下留情!”
绾秋踢了他腿上一下,下脚显然不轻,痛得男孩子呲牙咧嘴,她薄怒未散,当即说道:
“伤好了又敢下山了?连筑基都没到,还不和好人为伍。”
“不是,是葛护法带我来的,我猜可能是遇到师姐,但没想幻境里会有……”
绾秋翻了个白眼,根据萧慎观察,她作出这个动作的时候,一般是不太生气的。不过这一次他猜错了,绾秋对她师弟是不怎么生气的,转头看这那女人,轻声问道:
“……护法?”
那女人恨不得银牙咬碎,气恼地一把扯掉面纱,露出了真面目。她脸色苍白,嘴唇上涂着暗红色的胭脂,眼睛明明也算漂亮,但是瞳孔中的阴冷恨意却甚是煞风景。她瞪着被绾秋叫“师弟”的少年,暗自恼怒小儿误事。
虽然心里隐约知道了这人是谁,但是看到真人,绾秋稍稍眯起眼睛, 忌惮微露,言语上声音提高了一些:
“葛依山,叛出宗门的罪人,怎么还有脸面出现在世上?”
葛依山闻言,嫣然一笑,这笑容美则美矣,总归让人背后一凉。她慢慢用甜腻的声音说道:
“女郎何出此言呢?依山是宗主妙隐娘娘亲自定下的左护法,虽然没什么太多才能,可是毕竟多年以前,也曾经是是宗门出身、知根知底的弟子,大家也并没有什么怨言。女郎怎么能听信旁人的话,不顾宗门情谊呢?”
绾秋冷笑:“将葛依山逐出宗门,这是师尊当年亲自下的命令,明察秋毫,并没有误会。我要是你,我早就更名改姓仓皇逃窜了,哪里还能回去。”
葛依山轻轻叹了口气。
“唉,当年……都是误会。等女郎回到宗门就晓得了,依山刚才一是不知真假,二也是试探一下,得罪的地方,依山陪一个不是。”
嘴上说着和缓的话,葛依山心里却满是狠戾和不甘。小师弟年幼,被她之前很多话糊弄过去,但是见到绾秋之后早晚都会明了。她甚至拿出了“九窍毒单”这种丹药,就为了趁机对绾秋下毒手,最好能中毒。“九窍毒丹”对绾秋的木灵根有出其不意的效果,唯独被火灵克制,
当然,如果是一般的火焰,遇到她下的毒物,贸然动作不仅不能将粉尘付之一炬,还有助于毒素发散。谁让她运气不好,偏偏遇到了萧慎,这才错失良机,连带着也把萧慎当成了自己的仇人。
萧慎不知道葛依山怎么想的,也不知道自己竟然遭受无妄之灾,被这岭南毒蛇视为了眼中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