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次会是哪里？成州吗？”
移步换景，绾秋用着放松的语调说着，比起陌生的危机四伏，能在熟悉的场景中应对，要幸运上许多。萧慎却知道，有时候往往最熟悉的地方，当中的怪异之处，更加容易被忽略。
比如，为什么这里的一片雪花，都不能被外来的人带走呢？加上秘境中的景物的和当中的人的身世过往的息息相关，虽然被修为高于自己的修士一眼看破，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可是这样着实令人感到心里不舒服。
按照以阻挡外人进入其中的险境推断，却好似是这样一个道理。可是这里的古境又不像是后人生班术衍阵法硬造成魔障的那种，如果对于闯入其中的人呢没有恶意，或者只是不想令人发现机密，则完全没有必要用害人的方法，平白增加进入其中之人的怀疑。
“为什么说成州？有什么牵绊吗？在成州？”萧慎问道。绾秋似乎想说有的，想了一下，便又摇摇头：
“也没什么，只是多去了两词，忽然想起来而已，几年以来，我和关系相熟的同门虽然去过很多人迹罕至的地方，却还没去过哪个小城多次。”
“那我也没什么牵绊，虽然我生在成州。”
“从来就在仙宗门下，难道尚且对世代生长的地方没有牵绊吗？”绾秋虽然是奉行灵识宗“灵识化道”的远超世俗的宗旨，听到萧慎这话，也觉得和尘世间的决断过甚了。
“有这样？”萧慎本人倒是不以为然。
虽然情景一变再变，但是天穹确始终是来时候的那一片 。就连晨昏变更的规律也和外面一模一样。
“可见秘境里面的时辰和外面是一样一样的。”绾秋环顾四周，轻声说。
“可见四时更替、晨昏变化是点天地至理，连有能力生造出秘境的人也无法轻易变更。”正巧此时，萧慎也这样想着，不过想的更加多了一些。这一路走来，萧慎已经见过得太多人为留下的痕迹，想得和绾秋又别有不同，再加来自数千年前的幻象在开始，自己是亲眼所见。他虽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是内心深处却认定了这处境界是人造出来的，而不是天生的。至于造出秘境的人到底是谁，他想了想那久远年代里的形形色色的人物，一时间竟然没有头绪。
萧慎也不是没想过创造这个秘境的人会是大名鼎鼎的人物，伏羲女娲、三皇五帝，或者次之的离朱之明、师旷之聪，这些都是在史书和修真典籍中记载过的人物，要么有迁移天地的威力，要么有洞察万物的机巧。
归根结底，这些都是他的妄想而已，能够登上神朝的人早就脱离了“人”的范畴，即使是修仙者，有时候也能幻想一下，如同黔首贫民想象王公贵族如何奢华一样，遥不可及。
东官郡城不像是中原有名的城池，方圆并不广阔，不过长安、洛阳这些名称屡次遭遇兵患，坚厚的城墙在从古至今的变革中也历经多次火难，以汉末以来尤甚，然而这小小的东官郡城，却在得益于身处南方腹地，从盐城小寨变成了一方重镇。
建康固已经变成了荣华富贵之地，不过每一个南方士子的心中，对于北上光复长、洛*，多少都心存一分希冀，只是士林仙气飘飘的风气过重，隐藏了这些只言片语——从来没有那个家底深厚的王朝，会单纯因为建立在南方就逐渐衰落的，天下兴亡从来都是巨鲸吞海、白浪翻天。
不过话说回来，也没有过五方外族轮流入主中原，王业偏安一隅的先例。周代两都城破于犬戎，是外军席卷即走，而后四方诸侯分裂王庭。秦王出函谷、扫六合，彼以浩荡之势力肃清四海之内，也与今日局势大不相同。纵横战略，毕竟不能纸上谈兵。
然而正如绾秋之所问，萧慎又并非士族出身，天下大势的如同三味真火，稍加沾染便会引火烧身，而且如影随形，扑打不灭。轻易踏入其中，实乃不智之举。到那时这句话劝的，的确是晚了一些，他已经在襄阳是，从交战双方那里走过一遍，又彻底和胡牧之交恶，也是没得选择。
再找一个理由，还可以说师兄向飞白和朝堂大家认识过，太一宗也逃不过入世的命运。但是萧慎内心其实清楚，如果他自己不想，作为一个修士，神州诸界也没有什么力量能逼迫他入局。想到这里，他暗自嘲笑了一声，修炼还没什么成就，却想起来以后的事情，简直就是杞人忧天，还是应该先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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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苍穹澄澈，万里无云，明月当空，遥想应知山外亦然，让人心旷神怡。只是不知道胡牧之是不是走出了山洞，也来到了这一片夜空之下，如果是这样，那这一片华美夜色分摊给了凌霄异人和他的乌鸦，想起来便会折损几分清净，但愿他还困在重重阵法里面走不出来。
重重阵法自然不仅仅是控制住了胡牧之，也让萧慎、绾秋二人陷阵其中。既然不是单纯的八卦阵，别谈解开了，哪怕认清出身处何地都是困难的。萧慎深吸一口气，在台几撒了一把豆子，摆成一个整整齐齐的“井”字。
“你在摆什么？阵法图样吗？”
女郎重新绾好了发髻，看见萧慎坐在一方矮凳上，就凑过来看，一只手搭在萧慎的肩上，低下头，一缕发丝垂下来，落在萧慎眼帘，他侧过来躲闪了一下，笑了笑：
“你不觉得很像我们现在吗？”
岭南的人家，为了防止夜间潮气，里屋的窗户是开在最上面的，窄窄一尺来宽的一道缝隙。夜风拂过，凉意下沉，送来他身畔一阵温润暗香。沉水香丸的想起，乍一到身边是冷冷的，片刻之后发挥出了五行木属的暖意。像迦蓝里沉沉一梦醒来，灯火待熄，一点猩红落到新木上，外冷内热。
“像在哪里？”
“坐井观天，所见方寸。”
“是这样吧。”绾秋越过他背后，伸手从地上的簸箕里面抓了一把赤小豆，轻轻一握，又都好似一捧流沙散落到台几上，只是个头还是比沙粒大上很多，噼里啪啦打得人手微痛。
赤小豆本来性质温润，是南方产出的粮食，慢慢也传到了北方，和扁豆相似，和没有蜕壳的米粒差不多大，赤红色当中的一点润白让它颜色上有别于其他豆米，看着似乎也更利口。
“啊，不好意思。”绾秋冷淡地、没什么诚意地说了一句。恍惚间，这好像是岭南山城平常人家里的平常场景，不过这里是郡城，而是绾秋记忆里面，或者说，她内心隐隐希望城镇成为的样子。土地平整，屋舍俨然，年年有余。
“坐井观天，倒是像之前在杜门里面苦等的样子。”
“你说得对。”
他们留在这里，也是因为这样，这个境界比二人之前遇到的地方要更加适合暂留，甚至还有房屋和饮食。萧慎猜想，这里大约是八卦阵以外，时辰变迁之间落到景门的地方，小吉，也是中平，在南方属火，旺于夏，正值阳明之域。不过万物壮盛，将老之时，与作古门坤宫临近，又爲阳之盛气，天数至此时，将有杀物之情，虽主上明下亮之方，亦不全吉，也不能轻举妄动。
当然他留在这里也有一些私心，一方面是自己的纯火灵法术能借势发挥，调息修炼也更加方便。另一方面，却说不清道不明地像在这安静的天地里多留几个时辰吧。
当然他留在这里也有一些私心，一方面是自己的纯火灵法术能借势发挥，调息修炼也更加方便。另一方面，却说不清道不明地像在这安静的天地里多留几个时辰吧。
知道萧慎没有再趁月色再走下去的意思，绾秋不置可否，拉开凳子在萧慎对面坐下，把玩着手腕上的佩玉，看萧慎一把抹掉之前的“井”字，又写了个“田”字，四方端正，倒是应景。
“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没什么，随便玩玩。”萧慎扫开豆粒，又复细细的摆一个“鼎”字，“鼎字”笔画反复，摆起来也费些功夫，绾秋看着他摆放整齐，幽幽地说
“四面环山，池鱼当中，却也好似一个重于千钧的食器。”
说道池鱼，就想起那不知是金色还是黑色的一尾鱼，说道食器，又想起了好长时间没吃东西了。萧慎轻轻一按桌子，站起身来，眼睛忽然一亮，目光灼灼看着绾秋。
“莫非……我们的确是在当中？”
绾秋看着那双眼睛，少年人的眼神本来就是喜怒形于色的、赤忱而没有阴霾的，萧慎灵感忽显的时候就是这种坦诚。但是这她看着沉沉的黑色眼眸深处，却有一种令人深陷，却看不透的神采。
心神总是难免流落在神光里。不同的人，看同一双眼睛，也会有不一样的感受。甚至同一个人，不同心境下，也都又微妙难言的不同。
绾秋点了点豆子，无奈一笑，一直冷俏的容颜如冰雪开释：
“我只是问你要不要吃东西，你不吃的话，我是想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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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长安、洛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