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儿看下去,你能看到徐家寨的全貌,”徐水云眺望着眼前这个自己居住了快三十年的地方,淡淡说道,“你觉得这个寨子里的人,多吗?”
“多!”花月娘点点头,说道,“你们徐家人的繁衍能力也太厉害了吧,一个家族,竟然能扩至这么大!”
“哈哈……”徐水云苦笑着凝眉看着脚下的这个寨子,淡淡说道,“在这个寨子里,有一半的人,其实他原本都不姓徐。”
“徐家人从很多年前开始,就意识到,要想守住这个他们生存了多年的寨子,光是凭他们自己人,根本就不可能。”
“后来他们想到了一个办法,就是派人下山,从其他地方挑选一些天资聪慧、身体健康的孩童,将他们掳上山,交给山寨里的女子抚养,为他们改名换姓,将他们当做徐家人来培养长大。”
“让他们自小便认为,自己就是徐家人,然后让他们心甘情愿地,代替本就人丁凋零的徐家人去卖命、去杀人。其中若是有立下大功劳的人,便安排他们与徐家子女成婚,让他们成为真正的徐家人,一起生育下一代,如此反复,便成就了今天人丁如此兴旺的徐家寨。”
徐水云无奈地坐在花月娘身旁,对她说道:“我被他们带到徐家寨时,还是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孩子,所以,我的记忆中,就只有与养父养母相处,与寨子中的人相处的记忆。”
“我也像其他人一样,自幼拼命练武功,一心一意期待着自己也有能力为徐家寨出一份力,成为这个寨子的守护者。”
“可有一天,那个道士找到我,无论我怎么折辱他,他都死死纠缠着我,口口声声对我说,他才是我血亲的的哥哥。”
“而我在寨子里一直视为榜样的哥哥徐东,却是我的杀父仇人!”
“最可笑的是,我竟然私底下去查了自己的身世,我希望那个道士所说的一切都是谎言,偏偏事与愿违。”
花月娘瞧着徐水云脸上逐渐有泪痕划过,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她隐约能体会到徐水云的无奈与痛苦,柔声说道:
“在这世上,你至少还有一个嫡亲的兄长,哪像我,不知父母是谁,更不知自己在这世上是否有兄弟姐妹,即便有朝一日死了,也不知我该葬身何处。”
这时,徐水云伸手将花月娘揽在怀里,花月娘不悦地挣扎着往后退。
徐水云死死扣住她,轻声说道:“别乱动!小心我弄伤了你!”
花月娘听了,不再乱动,见他稍有松懈,忙用手抓起他的手腕放到嘴边,在他的手背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啊!你是属狗的吗?”徐水云吃痛地收回手盯着她看,生怕她又咬自己,往旁边挪了挪,可怜兮兮地说道,“咱们同是天涯沦落人,你就不能借我抱一会儿,安慰安慰我吗?”
花月娘迟疑了一会儿,拍拍肩膀看着他说道:“今天你对我,还不错,肩膀借你靠会儿!”
眼前的徐水云,让她想到了姜语安,也不知他现在,有没有取到药,有没有回到枫林谷去。
京都,水画楼里,雪秋萝的房间下面,有一间很大的密室,密室里放了很多的书架。
水画楼里的姑娘平日里探听来的消息都会汇报给楼主雪秋萝,然后由雪秋萝根据这些消息的价值将他们进行分类登记,最后全都收集在她房间下面的密室里。
此时,李鹤就坐在书架之间的一张书案前,书案后坐着一名少妇。
看上去约莫三十来岁的样子,皮肤白皙,妆容精致华贵,戴七彩孔雀冠,着黄蕊梨花长裙。
此人正是南靖宋王府的侧妃,江湖上的人称她作梨花夫人,李鹤的养母之一,水画楼便是由她一手扶持起来的。
“我这次陪王爷入京来见皇帝,你可知为何?”梨花夫人挑眉看着李鹤问道。
李鹤摇摇头,答道:“孩儿不知!”
平日里即便是遇上皇帝的万寿节,他们夫妇也会推病不来,如今亲自来京,多半是为了李鹤。
“西北大将军张毅,膝下有一女,年芳十八,才貌双全,”梨花夫人看着他淡淡说道,“你也是时候该娶妻了。”
李鹤低头不语,许久之后,他低声问道:“阿娘是否忘了,那张毅也是害死我父母的凶手之一”。
梨花夫人说道:“很好,你还记得你的身上究竟还背负着些什么,那就好好准备准备,过几日同王爷去大将军府提亲。”
“可是……”李鹤知道梨花夫人此举的目的,只是他还没有准备好,他知道终有这么一天,却没想到它来的这样快。
“你不用想那么多,你只需要知道,张毅如今手握兵权,我们要的,可不是他的女儿,而是他父亲手里的兵权。”
梨花夫人起身走到李鹤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息一声说道:“你莫要忘了,你姓李!”
“这个姓,不是那个坐在皇帝宝座上的男人赐予你的,而是你的父亲赐予你的,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替你的父亲把那些原本就属于你们的东西统统拿回来。”
“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的道理,你难道还不懂吗?”
“阿娘放心,儿子知道该怎么做,”李鹤低声说道。
送梨花夫人回了京都的驿站后,李鹤径直来到雪秋萝的房间,她正坐在桌边等着李鹤回来。
见李鹤怒气冲冲地进来,心中自觉不妙,面上又不敢露出来,低着头不敢看他。
李鹤来到桌边坐下,然后盯着雪秋萝看了许久,看的雪秋萝心里直发毛,最后实在是受不住,慌忙来到李鹤脚边跪下请罪:
“是我将你去渔村的事告诉夫人的,可我也是为了你好,我也是……”
“嘭!——”
李鹤拿起桌上的一个茶杯扔在地上,低头瞧着匍匐在自己脚下的雪秋萝,低声说道:“我本以为,你与我是一条心的,到如今才知,你不过是阿娘养在我身边的一条狗罢了!”
“素梅告诉我,藏花阁已经整整五天联系不上月娘了,你来猜一猜,她去哪儿了?”
雪秋萝抬头看了李鹤一眼,他脸上丝毫没有生气的样子,可他的眼神冰寒刺骨,雪秋萝看着他低声说道:“花阁主向来神出鬼没,我哪里会知道她在什么地方!”
“嘭!——”
李鹤又拿起一个杯子砸在地上,皱着眉头看着雪秋萝,冷笑道:“阿雪……如今,你竟然将我教你的这些计谋都用在了我的身上,真是好本事啊!”
“没有,公子,我没有!”雪秋萝隐约察觉到,李鹤一定是知道些什么了,慌忙伸手抱住他的腿,对着他拼命地摇头。
到了这一刻,她死也不能说。
“嘭!——”
李鹤又拿起一个茶杯摔在地上,雪秋萝听着茶杯砸在地上破裂的声音,身体也跟着颤抖,她从没见李鹤这么生气过,如果不是自己是梨花夫人带回来抚养大的,他对自己,可就就不仅仅是砸杯子这么简单了吧?
而这一切,竟然都是为了那个女人。
她这一刻,应该早就葬身海底了吧!
“我再最后问你一次,花月娘在那儿?”李鹤用手指挑起雪秋萝的下巴,认真地看着她,像是有无数把冰刀冷箭,纷纷朝她刺来。
雪秋萝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她没有办法看着他的眼睛,然后理直气壮地欺骗他。
可风楚吟说的对,若是这件事被他知晓了,他一定会记恨自己一辈子,那她和他,就再也不可能回到当初了。
她紧紧握着他的手,仰面瞧着他,哭得梨花带雨,对他说道:“公子,你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
李鹤再也没有耐心,甩开她的手,站起身对她一字一句地说道:“雪秋萝,你以后还是回南靖王府,去安心侍奉我阿娘吧!”
“不!公子,不要赶我走,不要!”雪秋萝急忙追着李鹤朝屋外走去,上前死死拽着他的衣袖,跪在他脚边苦苦哀求道,
“公子,阿雪错了,求你,不要赶我走!”
李鹤甩开她的手,淡淡说道:“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与风楚吟往来密切之事吗?”
雪秋萝背后一阵冷风吹过,他果然是知道了。
“此次若不是你将我去渔村帮月娘的事通风报信给我阿娘,她又怎么会这么着急地进京来替我去大将军府提亲?”李鹤低头看了她一眼,然后背过身不再看她。
“提亲?”雪秋萝脑袋嗡地一声响,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她真的没想到,夫人此次入京竟然是为了去将军府给公子提亲,她原本只是想利用夫人牵制住公子,好使他无暇分心去查花月娘失踪的事,如今,弄巧成拙了。
“那你可知,我在邵阳城花市遇刺一事,又是何人所为?究竟是何人将我的行踪透露出去的?”李鹤淡淡说着,不愿多看她一眼。
“我给过你机会了,可你在我面前,如今连一句实话都没有了,你要我如何信你?”
“不!不是这样的!公子,你相信我,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你,我怎么会害你,我只是……”
雪秋萝哭得声音沙哑,我只是被风楚吟利用了,这样的傻话,她实在是说不出口。
事已至此,她已经无话可说,只得眼睁睁看着李鹤一步步离开了水画楼,雪秋萝开始懊悔,为什么要做这么多事,如今自己在他心里,怕是再也没有什么好映象了。
或许以后,他再也不愿见她了吧!
李霖守在水画楼后门外的马车旁,见李鹤出来,忙迎上来回报他这几日查到的线索:
“公子,查出来了,那日在邵阳城出现的刺客来自虞山上的徐家寨,雇主正是驸马风楚吟。”
李鹤皱眉看了李霖一眼,李霖忙道:“花阁主的下落倒是有些眉目了,只是消息还未确定,况且……”
“你什么时候变得废话这么多了?”李鹤不耐烦地看着李霖,李霖知道他此时在意的根本就不是谁要害他,急忙说道,“花阁主可能在徐家寨!”
“什么?”李鹤大惊,距离花月娘失踪已经过去五天了,一想到这儿,李鹤不禁咬紧后槽牙恨不得折返回去杀了水画楼里那个整日喜欢拈酸吃醋的雪秋萝。
李霖又说道:“我查到了五日前最后一个见过花阁主的花奴,我见到她时,她已经被人杀了。还好那日花阁主投宿的客栈是咱们家的,店小二正好听见了那个花奴与花阁主的对话。”
“那花奴告诉花阁主,公子你……被徐家寨的人给抓了,花阁主听了,孤身连夜去了虞山徐家寨,之后就消息全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