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时分,天空中繁星密布,一轮残月挂在树枝上,花月娘坐在孙府内院的屋顶上。
兰心知道她今夜会来,特意给她准备了自己亲手做的酱牛肉。
花月娘见了,立即拿了一大块牛肉喂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还是我的小兰心贴心啊!”
“就你嘴贫,吃慢点,小心噎到,”兰心看着她吃牛肉的样子,不禁在想,她是不是又好几天没有好好吃饭了。
“你看我做什么?”花月娘见不得兰心那心疼自己的模样,生怕她下一刻又一个人躲起来哭,“我有什么好看的?一起吃啊!”
“我不饿,你吃,”兰心吸吸鼻子,花月娘才不管她说什么,拿起一块牛肉喂到她嘴边,说道,“好东西要和好朋友一起吃,这样才能更有味道!”
兰心拗不过她,只好张嘴咬了一口。
二人在屋顶上比肩而坐,头顶上漫天星光,吃着好吃的牛肉,赏着月亮,好不惬意。
“现在孙瑞白虽然不娶杨小鱼了,可是看他今日的表现,过不了多久就会娶那个小梅,事情照这样发展下去,他依然不会娶宁无双啊?”
兰心不由得有些担忧,藏花阁办事从未有过失手的时候。
可偏偏这次的事情这么麻烦,本来情爱之事就很难掌控,又如何让孙瑞白回心转意娶宁无双呢?
花月娘抬头仰望着天空,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像孙家这样的大户人家是绝不会娶一个渔女做孙府未来的女主人的。”
“可是,今天孙瑞白和孙夫人说要让她留下来的时候,孙夫人已经应允了,”兰心说道。
“应允娶小梅进门?还是让她留在孙府?”花月娘嘴角微微上扬,笑容有些苦涩,“能留在孙府的女人,不一定非得是孙瑞白的妻子,可能是妾室,也可能是像你一样的丫鬟。”
“等着吧!最迟到明日,孙夫人那边就会有消息,在此期间,你要和小梅打好关系,随时都要将孙家的动向告诉小梅。”
“是!”兰心有些同情小梅,也不知她这样满怀期待地等着,能等来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晓月山庄书房内,花奴将花月娘写给宁秋臣的书信送到他手中,宁秋臣迫不及待将信拆开来看。
花月娘在信中详细地描写近日事情的发展情况,也附上了她接下来的计划。
信中提到,若是想孙瑞白回心转意,宁无双必须亲自去一趟庐阳城见一见孙瑞白。
看过信后,宁秋臣将信放在香炉里焚了,心中却是十分地矛盾,若是娶了师妹,不仅随了自己的心意,也可以名正言顺地接管晓月山庄。
可是,到如今,师妹还在等待着孙瑞白回心转意,该如何取舍,宁秋臣实在为难。
筹谋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借助晓月山庄的势力,报自己的家仇,如今却为了师妹将此事搁置了这么久,实在不该。
忽然,房门外有人敲门,宁秋臣收了心绪端坐在书案后,说道:“进来!”
“副庄主,刚刚在山门口站岗的兄弟传话来,说看见大小姐和她的贴身丫鬟小葵背着包袱下山了,站岗的兄弟不敢阻拦,只得放她们下山,”来人推门进来禀报。
宁秋臣听了,急忙唤来山庄里的暗卫,他们都是从山庄各方面素质最好的弟子当中挑选出来的,擅长暗中行事。
“即刻往庐阳城的方向去追上大小姐,沿路暗中保护,不得有误!”宁秋臣吩咐道,“听着,此事先瞒下来,师父这几日咳得越来越严重了,就不要再让他但心了!”
“是!”二人退下,各自做自己的事去了。
三日后,宁无双与丫鬟小葵一人牵着一匹枣红马走进庐阳城,街道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宁无双一步步朝前走着,四处张望。
如今的庐阳城与儿时相比,变化其实不大,街道还是那几条街道,店铺还是那几家店铺,只是店铺的老板大多都换成了新面孔。
“小葵,你还记得吗?前面拐角处有一家张记馄饨摊吗?他们家的馄饨汤鲜馅儿足,”宁无双说着,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快走,我们先去吃碗馄饨!”
主仆二人来到街角处的馄饨摊上,找了个靠角落的位置坐下,老板娘是个四十多岁的女子,岁月为她添加了斑驳的皱纹与鬓角的白发。
见有客来,忙上来招呼:“二位姑娘吃些什么?我家这儿有现包的水饺、馄饨、胡辣汤!”
“两碗馄饨!”小葵答道。
“好勒!稍等片刻,马上就来!”老板娘忙让儿子为他们下馄饨。
吃完付钱的时候,宁无双忍不住问老板娘:“老板娘,今日怎么不见老板啊?”
老板娘微微一愣,而后笑道:“看来姑娘还是我这馄饨摊的老客,想来你也多年没回来庐阳城了吧!”
宁无双点点头,老板娘脸上的笑容不减,只是嘴角微微抽动,说道:“我丈夫已经离世二十多年了!”
老板娘念着宁无双他们是熟客,便不收他们的银子,被宁无双拒绝了,说道:“老板娘,我记得那时老板也常说,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这馄饨钱你就收下吧!”
“好、好!”老板娘眼含热泪,又说道,“若以后还想吃馄饨,就常来!”
“嗯!”宁无双点点头,辞别了老板娘,朝孙府走去。
犹记得那时宁夫人带着年幼的宁无双和宁秋臣来孙府上做客,途中宁夫人感染了风寒,故而他三人在孙府上住了小半月。
宁无双、宁秋臣、孙瑞白三人终日形影不离,倒真是应了李白的那首诗: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千里,两小无嫌猜。
每天傍晚,他们三人中年长一些的宁秋臣就会带着他们出来吃馄饨。
有宁秋臣这样的师兄疼爱,再嫁给孙瑞白这样的男子为妻,这大概就是宁无双觉得最幸福的时刻了吧!
再回首,往事难追忆。
“小姐,你真的想好了吗?”小葵担忧地看着闷闷不乐的宁无双问道。
宁无双叹了口气,无奈地笑了笑,说道:“我可是晓月山庄的大小姐,他若是真的不喜欢我,那我就离开,有什么大不了的!”
“嗯嗯!”小葵点点头,说道,“就是,孙公子要是真的不喜欢小姐,那就是他有眼无珠!”
走到孙府门口时,宁无双停下了脚步,小葵也随她站住,看着眼前熟悉的府邸。
府里的诸多场景时时在梦中出现,此时亦一一浮现眼前。
“听说了吗?孙公子明日就要纳渔村的渔女为妾了,”一位路过的妇人说道。
“可不嘛!这事在庐阳城早就传开了,”另一名妇人附和道,她二人见宁无双盯着自己看,担心她们是孙府里的人,便慌忙走开了。
“小姐……”小葵看着宁无双,只见她神色低沉,心中自是不忍。
没想到,不远千里来到此地,等来的还是这样的一个结果,只不知,此事若是传入江湖,晓月山庄的脸面又该往哪里放。
“不进去了,我们今夜去住客栈吧!”宁无双望着孙府大门,心中就如同打翻了醋坛子一般,此中酸楚难以言喻,又说道,“来都来了,等过了明日早走也不迟!”
次日傍晚,丫鬟给孙瑞白送来大红礼服,待礼服换好后,孙瑞白便前往客房去迎接小梅回屋。
一路走来,格外地冷清与凄凉,没有三媒六聘,没有凤冠霞帔,没有大摆宴席,有的,只是孙瑞白仅剩的一点点情意。
又或者,是与杨小鱼赌气,与父母赌气后的一番气话,如今实现了。
孙瑞白早已下定决心,虽然是将小梅纳为妾,可这一生,他再不会娶其他的女人了。
来至小梅暂居的客房门口,丫鬟全在屋外站着,个个都慌慌张张,急的火烧眉毛。
“少爷,不好了!”负责打理小梅纳妾事宜一切礼仪的丫鬟见孙瑞白来了,忙不迭失地带着其他丫鬟来到他跟前跪下。
“怎么了?”孙瑞白瞧了一眼屋里,又不见小梅出来,问道,“小梅呢?”那丫鬟支支吾吾说道:“姑娘,姑娘她……走了!”
“什么?”孙瑞白立即冲进屋里查看,里面早已人去楼空,呵斥道,“好好的人,怎么会不见了?”
“今天早上还在院子里坐着呢,傍晚时我们还伺候她穿了喜服,”一名丫鬟说道。
另一名丫鬟又补充道:“一个时辰前姑娘把我们从屋里全撵了出来,眼见着吉时快到了,我们进来查看时,姑娘已经不见了!”
“一个时辰?你们是怎么伺候的?”孙瑞白慌张地环视着屋里,才发觉这儿的摆设布置,竟和府上丫鬟住的屋子没什么差别,甚至更加简陋。
想来定是这几日自己一直忙于照顾母亲的病情,忽视了小梅,一直没来看她,才使得这些下人如此轻待她。
“还在这儿候着做什么?快出去找啊?”孙瑞白心口沉闷,双腿发软一屁股坐在桌子边的凳子上,才发现桌上的茶盘下压了个什么东西。
屋里的丫鬟立即跑出去找人,孙瑞白推开茶盘拿起下面的一块沾染了红色的白布。
慢慢将布在桌上摊开,才看清白布上的红色,竟是用血写成的字。
孙瑞白届时如同遭五雷轰顶,他颤颤巍巍地走出房门,一个跟头栽在地上,口中喃喃念着:“原来是你,竟然真的是你?”
短短十几日的时间,他竟然就这样一点一点地,诛了她的心,那个视他为生命的女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