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来的几天里，罗杰仍然向往常那样去上学，完成寒假之前的期末考试。位于城市中心的魔法学院一向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所以他也能接着上课的机会打听些有关艾莉娜与伊莉丝的消息。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完全没有与之相关的新闻，他的同学们甚至不知道有通缉这样的事情。

克洛维则在城市里乱转，看看有没有值得注意的动向。

至少有两件事情值得注意：首先，在城中巡逻的卫兵比以前至少多了一倍；第二，城市四周路上的哨卡开始盘问路过人的身份与去向。

虽然城市里洋溢着一片节日的欢快气氛，但是那些卫兵却都是一脸凝重。

——大概是被下了死命令，抓不到人就要罚工资，坐大牢，乃至于赔命吧。

这至少证明赫利所说的并不是虚言。城市的总督就算不知道艾莉娜和伊莉丝的所在，也至少得到了她们就在这里的消息。

另一件奇怪的事情是，本来在家附近监视着的那些人，有一天忽然全都不见了。

是他们认为找错了目标，还是因为他们已确认了目标，无需再监视？

艾莉娜与伊莉丝更加足不出户地呆在家里，无聊地打发时间。

天气实在太冷，艾莉娜整日蜷缩在壁炉旁边，也无法完全抵御外面的寒风。伊莉丝还是像往常一样，无所事事地坐在茶几旁边，反复地泡着红茶，为艾莉娜倒茶，有时候聊上几句话，除此之外便是低下头玩弄衣服的下摆。

之前她还会和克洛维一起下西洋棋，让伊莉丝讲些从小说或是游吟诗人那里找来的传奇轶事，现在也没有了心情，整天没精打采地坐在沙发上，不是斜靠着睡觉就是醒着发呆。

新年就快要到了。

这天晚上，克洛维回家的时候，抱了一大堆亮闪闪的饰品，还有一个半人多高的玩偶布熊回来。

“喂，你这是做什么？”艾莉娜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一点，奇怪道，“又不是小孩子了，还买这种幼稚的东西。”

克洛维笑道：“不论怎么说，新年的时候总要有些节日的气氛嘛。”

“诶，新年？”她似乎在有意逃避现实，身子更加蜷缩到沙发里。

克洛维郑重道：“没错，新年，下周三就是新年了！”

他一面说一面把手里的大包东西放下。打开来看，里面是一大串系在绳子上的铃铛，闪闪发光的亮纸片，还有很多小孩子才玩的魔棒，纸伞一样的东西。

“喂喂，就算是过节也不用弄得这么有童趣吧。”艾莉娜故意扭过头去不看那些东西。

克洛维诡秘一笑道：“这可是在为咱们完美无缺的‘潜逃作战计划’作准备。”

“潜逃？”

克洛维放下手中的装饰品，叹了口气道：“我已经想好了，咱们就在那天晚上烟火表演开始的时候逃走。那时城里肯定又吵又混乱，在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艾莉娜有些惊讶地盯着克洛维。

“诶，我……我们？”她不知为何变得结巴起来，目光闪动“你也要跟……跟我们一起么？”

克洛维摊手，有些无奈：“当然了。难道你以为你们逃走了，帝国的卫兵会放过我和罗杰么？就算我不想一起也没有办法呐。”

艾莉娜咬着嘴唇，小声支吾道：“对……对不起……”

克洛维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道：“没关系啦。再说啦，像你这样一个脾气不好又冒失，而且还不会做饭的女孩子，若是不在你身边，我还真有些不放心呢。”

“哎……”

艾莉娜脸一下子变得通红，手指头揪着头发愣了片刻，然后一下子变成怒气冲冲地表情，以极快的速度朝克洛维骂道：“你是个笨蛋！”

然后她就甩手跑到自己屋子里去了。

克洛维却还在哪里发怔。

——咦，为什么忽然生气了，我说错话了么？

伊莉丝仍然坐在旁边，手里端着红茶，似笑非笑地望着克洛维。

“她也会对你这样发脾气么？”克洛维有一丝委屈地问伊莉丝。

伊莉丝捂着嘴笑了笑：“好像不会呢。她大概只是喜欢对你发脾气。”

“唔，还真是不幸呢……”克洛维不明所以地哀叹道。

………………

新年前夜。

罗杰，与艾莉娜两人用各种饰品精心装饰着客厅。

按照克洛维的说法，若要出奇不意地逃走，一定要真正做出热闹过节的气氛。

虽然那些监视着克洛维家的人已经看不见了，但是大家都确信他们一定还隐藏在什么地方继续盯着。

所以现在，客厅已经被比平时多三倍的油灯照得富丽堂皇；窗户上贴着奇形怪状的，四个人用一晚上剪出来的各种剪纸图案；四周墙壁用绳子挂着红白线条的铃铛，桌子和茶几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糖与饼干；门口的积雪被清扫地干干净净，挂上了两串风铃，在呼啸的寒风中叮铃铃作响。

克洛维与伊莉丝两人在厨房里准备一顿大餐：有火鸡，土豆泥，猪排，烤鱼，还有一些花高价买来的冷冻贮藏的绿叶蔬菜。

伊莉丝在另一边帮忙制作柠檬蛋糕。

由于艾莉娜实在太喜欢吃这种软软甜甜的东西，克洛维已经教给她具体地制作方法。

“你们已经准备好了么？”克洛维问伊莉丝。

“嗯，差不多了。”

“还是像来时一样有那么多东西？”

伊莉丝笑道：“不是啦。其实只有两个较小的箱子。来的时候不是那么紧张，加上之前住的比较久，于是便多带了一些东西。我们两个对于到处逃命这种事情，经验可是很丰富的。”

克洛维不禁叹气。在这个方面经验丰富，实在不是件美好的事情。

“这样说来，在跟着艾莉娜之前，你在什么地方呢？”克洛维一面搅拌浇在火鸡上的酱汁一面问道。

伊莉丝道：“从我……从我变成所谓的人偶天使开始，便一直在南方的一座封闭的要塞里学习魔法。因为这是个秘密的计划，所以有三年的时间，我们都不允许离开那座要塞一步。”

“你们，还有其他和你一样的……嗯，天使么？”

伊莉丝点头道：“是的，至少和我在一起的，与我一样的人一共有十二位。”

“十二个？那并不是个很大的数字。”

伊莉丝道：“还有其他的人在别处也不一定呢。”

克洛维点了点头。

伊莉丝继续道：“从那里之后，我们就被送到联邦首都阿尔-萨德城的魔法圣殿伊萨利姆（Isalim），接受高阶魔法以及其他必要技能的训练。再之后，我便和艾莉娜在一起了。”

克洛维道：“这样说来，你还真的是很辛苦呢。”

伊莉丝露出温柔地笑容：“也不是啦。虽然这几年一直在奔波，其实很多时候还是很快乐的。艾莉娜小姐和我在这些时间里也遇上了不少很好很有趣的人。”

克洛维笑道：“我是其中之一么？”

伊莉丝愣了一下，浅灰色的眼睛眨了眨，转过头来望了克洛维一眼，又转会过去，慢慢道：“你当然是其中之一，也许是其中最好最有趣的一个呢。”

克洛维笑了起来：“谢谢。”

伊莉丝沉默了半晌，又缓缓道：“其实，我很希望你能一直陪在……艾莉娜小姐身旁。她好像对你的印象还……还不错呢。”

克洛维叹道：“我只希望她不要总是对我发脾气就好了。”

伊莉丝还想再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晚餐很快就摆满了整张桌子。桌上还点亮了久未使用过的烛台，将一桌佳肴照的更加美味迷人。

克洛维环顾四周，两手合十，叹道：“啊呀，这个家还从来没有这么漂亮过呢。”

虽然嘴上在说赞赏的话，声音里却一点喜悦的情绪都没有。

罗杰，艾莉娜与伊莉丝也忍不住向四周看去。这个房间是他们刚刚用几个小时的时间装饰完成的。

——可是，却也许是最后一次在这里面坐着，最后一次在这餐桌前吃饭了。

对于克洛维来说，他从小就生活在这里。虽然既没有亲人在身边，也没什么朋友，但是这里却仍然是他唯一的家。

罗杰自己的家就是一个悲剧。他只有每个周末回回去，帮父母收拾一下房间，剩下的时间都在这里度过，对于他来说，这里已经变成一个真正的家了。

对于艾莉娜来说，这里只是一个在不断的躲避通缉追捕的过程中的一个落脚点。但是几个月的时间过去之后，这里已经比任何地方都更像是她的家了。

她忽然又变得闷闷不乐地盯着眼前的桌布。

克洛维咳嗽了两声，站起来开始用刀切火鸡，一面道：“喂，你们为什么都不开动呢，这可是我费了好大功夫才做好的一顿晚饭。”

于是四人便开始举起刀叉，沉默地吃饭。克洛维坐在艾莉娜对面，忽然想起她刚来的那个晚上和罗杰吵架的情景了。从那时起，四个人在餐桌上的位置就从未改变过，吵架拌嘴也是三天两头就会发生的事情。

但是今天却是完全的沉默。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声音打破了这种沉默。

那是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