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谋……”他终于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这电报……是不是有水分?全歼一个旅团?十万大军围三缺一都不一定能吃下来,他周卫国几万人?还拿什么围?”
徐祖诒捏着电报,额头沁出一层细汗:“德公……我拿到时也觉得是天上掉金元宝。可您一说,我真……有点毛了。小鬼子要是真被围死,飞机肯定来炸,咱连高射机枪都凑不出几挺,他们哪来的底气?除非……他们打的是突袭,趁夜,趁雾,趁人家没反应过来。”
“那赖谷启被干掉呢?那可是旅团长,不是个小头目!”
“这个……”徐祖诒咬了咬牙,“我信。鬼子指挥官一般不会在前线晃悠,能被干掉,说明战况彻底乱了。十有八九,是他们突入核心阵地,当场毙杀。”
李长官沉默良久,一拍桌子:“发报,给曹福林。问清楚——真打死了赖谷启?尸体在哪儿?缴获多少?有没有俘虏?一个细节都不能漏!”
他怕了。
真要是假的,他就捏着把柄,收拾这小子。
可真要是真的……那他这战区司令的脸,怕是要被打肿了。
没过俩钟头,曹福林的电台吱嘎响起来。
他瘫在行军椅上,手里的电报纸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啥?周卫国……全歼濑谷支队?赖谷启死了?”
副官张大嘴,眼珠子快瞪出眶:“师座……咱、咱当初要是没跑……”
“是啊!咱要不撤,那功劳里能分一成不?”
“就算没功劳,咱好歹也算亲历了大战啊!这要是传出去,以后咱们这师的名号,都得刻进抗战史!”
“师座,要不……咱掉头回去?跟周长官求个情?咱可守了六天六夜啊!”
曹福林猛地站起来,一脚踹翻了椅子。
“滚!”
他嗓门像炸雷:“都他妈闭嘴!”
他咬着后槽牙,额头青筋暴跳:“谁再提一个字‘功劳’,老子现在就把他扔到前线当诱饵!”
屋里顿时鸦雀无声。
没人再敢说话。
只有那封电报,静静躺在桌上,字字如刀——
全歼濑谷支队,击毙赖谷启少将,歼敌近万,俘虏若干,缴获火炮三十一门,战车八辆,弹药粮秣无数。残敌正被围剿,战报属实,愿与诸君共庆。都给我闭上嘴!还搁这嚷嚷?这几天打成啥德行,你们心里没点数?没干掉几个鬼子,自个儿折了近一半人,济宁城里那帮兄弟,连尸体都没捡全!现在倒好,舔着脸回去抢功?你们的脸皮是铁打的?
人家豁出命来救你们,你们倒好,转身就把功劳往自个儿身上堆,不怕人家回头把你们当狗宰了?
一通狠骂下来,屋里鸦雀无声。谁也没再吱声,可心里头那点不爽,憋得像压着火的闷炉子。但一冷静下来,他们又不得不承认——那支八十八师,火力猛得离谱,真不是吹的。
“行了,别扯没用的。”曹福林冷声问,“李长自发来的这封电报,你们觉得,是真是假?”
全歼濑谷支队?这事听起来像天方夜谭。连他这种打过尸山血海的老兵,都觉得后背发凉。更别说战区那帮吃官饭的,怕是夜里做梦都得惊醒。
“师座,我信!”一个参谋直接拍桌子,“咱见过八十八师打仗,那不是人,是钢浇铁铸的煞星!完达山一战,他们一个团啃下鬼子两个中队,连个弹壳都没剩!”
“对啊!”另一个也来了劲,“小鬼子的炮弹能炸平山头,可在八十八师面前,跟放鞭炮一样。人家一通反击,鬼子连裤衩都丢光了,跑都跑不赢!”
“真要假的,那鬼子能被端了指挥部?能连指挥刀都丢了?”
曹福林没吭声,但心里早有了底——这事儿,十有八九是真的。
他一挥手:“发报!回电李长自:经二十九师核实,情况属实。”
电报转回李长自手里时,他手一抖,差点把纸片撕了。心脏砰砰跳得像打鼓。
“这……是真的?”他喃喃自语,“我真看走眼了?”
“后生可畏啊。”徐祖诒叹了口气,眼神复杂,“头回见这小子,我以为他狂得没边,还以为是愣头青耍横。谁想——人家是真有本事!现在他归咱们战区,那可太好了,好东西分不到别人碗里去。”
李长自听了,突然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行!这封电报,原封不动,直接发军政部!让他们睁大眼睛看看——什么叫打蛇打七寸!顺便再给咱多要点补给,子弹、大炮、棉衣,一样都不能少,能薅多少是多少!”
两人对视一眼,笑声炸开,震得窗户嗡嗡响。
没过两天,八十八师驰援济宁、重创濑谷支队的消息,像炸雷一样传遍第五战区,连重庆的官老爷们都被震得一哆嗦。
没人信。
那可是濑谷支队!装备齐全、老兵成群、火力比一个师还狠的加强旅团!被一个几乎被打散了的步兵师全歼?开什么国际玩笑!
“这是真的?”老头子盯着何长官,眼睛瞪得像铜铃。
何长官也傻了。他早把八十八师当成了废棋,连补给都没给够,就丢出去当诱饵,谁成想——这颗“废棋”,居然一子掀翻了全盘!
别说他,老头子自己肠子都悔青了。
他原想压一压周卫国,让他多磨两年,可唐生智抢先把人提了上去,自己反倒落了下乘。心想反正八十八师只剩点残兵,干脆把编制扔给他,再塞十万块大洋打发叫花子。谁想到——这小子不光没死,还一巴掌拍死了日本的“王牌”。
“报告委座!”何长官咽了口唾沫,“消息确凿!缴获的濑谷启的指挥刀、军大衣、配枪,都已清点完毕。尸体运兵车,昨天刚过徐州,不出三日就到。”
“好!好啊!”老头子一拍大腿,喜得合不拢嘴,“这是我学生!我老蒋的学生打的!”
他越想越激动,又忽地一屁股坐下,长叹:“唉……要是我那帮徒弟,人人都有他这魄力,我这老头子还能天天熬夜批公文?还用天天跟阎王爷抢人?”
可转头他又皱起眉:“可问题是——他怎么干的?就靠几十个残兵,打垮一个旅团?这他妈是用什么招?”
他猛地一拍桌子,声音震得天花板掉灰:“韩馥渠!那狗东西!十来万人,守个鲁省,被一个旅团打得满地找牙!他的将领是吃屎长大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