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卫国意犹未尽,换弹夹,再扫——
枪口火光连成一片,泥土炸得飞溅,惊得麻雀扑棱棱漫天乱飞。
“这……这真是人使的玩意?”
“我滴个乖乖,比咱那破MP-34爽多了!那玩意老卡壳,三天两头要敲!”
“这玩意,能一口气打二十多发?!”
“咱一人一支?我他妈以为这辈子再也没机会用上冲锋枪了……”
大伙儿七嘴八舌,眼神直发亮。
周卫国慢悠悠擦枪,嘴里编着瞎话:“黑市淘的,毛子刚研发的新玩意,原打算运去越南换装嫡系,半道让地下人截了,运到咱们这边,被我碰上,顺手一锅端。可惜子弹费劲,打起来跟烧钱一样。”
其实他心里门清——等毛子正经援军一到,这理由正好能糊上。
“那……不换德械了?”方胜利有点失落,那批德国装备,是他们当兵时最风光的回忆。
“换不了。”周卫国干脆利落,“谈崩了,东西没到,人先没了。”
他把枪往肩上一扛,咧嘴一笑:
“现在,咱们有新的了。”
“走,练枪去。”“这堆家伙,五百支步枪,五十挺机枪,二十门迫击炮,一万颗手雷,五十万发步枪弹,十万发机枪弹,一千发炮弹——足够咱们跟鬼子掀桌子了。”
周卫国站在那堆锃亮的枪械前,声音不高,却像铁锤砸进每个人心里。
方胜利瞪圆了眼,倒抽一口气:“我的老天爷……这哪是装备?这是把整个军火库搬空了吧?”
这玩意儿,一个满编团都得跪着喊爷爷。清一色自动武器?连德国佬的嫡系都干不出来。警卫排能配冲锋枪,那已经是顶天了。可现在,连新兵蛋子手里攥的都是能连发的货色。火力密度直接拉满,真碰上鬼子,不用躲,站着打都够他们喝一壶。
“黑市那帮人,真是通天的胆子。”周卫国随口甩了个锅,眼睛都不眨,“能弄到这么多,已经是极限了。再要?钱不够,命不够。”
方胜利点点头,没吭声。他懂。黑市后面站着的,不是人,是能跟阎王谈价钱的角色。没这层关系,早被扒皮抽筋了。
“全给我搬回教堂,按排分发。”他话一出口,底下立马动起来,人抬车拉,枪械堆成山。
换完装备,教堂里炸了锅。
“这玩意儿真能连着打?三十发子弹,一梭子就没了?”
“我艹,以前出川的时候,我身上五发子弹都当宝贝藏怀里,现在一人三百?做梦吧!”
“手雷一人五个!我腰上都挂满了!我他娘的能炸平一个碉堡!”
川军那帮爷们,眼泪都快下来了。孟云摸着枪管,喉结滚动:“以前咱们扛的是破铜烂铁,现在……这是中央军的家底吧?”
“不是家底,是命!”一个老兵哽咽,“以前饿着肚子,扛着老套筒,连枪栓都拉不开,还被人骂是土鳖。现在……我他妈真瞧不起自己了。”
“别嚎了。”孟云嗓子发紧,“从今天起,咱们就是中央军,别哭鼻子,拿枪去杀人。”
戴涛盯着面前的MP38,久久没动。
“咱们这位学长,到底是什么来头?”
旁边一个少尉压低嗓子:“你不知道?听说他爹是元老院的老人,以前在洋人那边混过,能弄到这堆东西,压根不稀奇。上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然早被当军阀毙了。”
“行了!”戴涛拍桌子,“别扒皮了,赶紧练枪!要早有这装备,老子至少多干掉二十个狗日的!”
——
周卫国穿过长廊,来到教堂后院。
萧雅正搂着几个瑟瑟发抖的女孩,轻声说着什么。她头发有些乱,眼圈发红,但声音还是柔的,像月光下的溪水。
看到周卫国,她像抓住救命稻草:“卫国,你送她们走吧!城外还有难民队,只要出城,就能活!”
他没说话,只是转过头,望向远处的城墙。
“司令部有令,任何人,不准出城。三十六师在城门蹲着,往后退一步,当场格杀。”
萧雅脸色“唰”地白了,嘴唇发抖:“你意思是……”
“我们和这座城,一起死。”
话音刚落,身后几个女学生哭成了泪人。
“我不想死……我妈还在等我回家……”
“我爹说,等我毕业就带我去上海……呜呜呜……”
周卫国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他想吼,想骂她们懦弱。可他看着那些稚嫩的脸——最多十七岁,还是个孩子。
他深吸一口气:“我组建野战医院,缺护士。你们要是不想死,就来。包吃包住,有枪有弹,算正规兵。”
“护士?”一个女生小声问,“就是……照顾伤员?”
“对。不是上阵拼刺刀。是救人。活一个,就是救一个华夏的命。”
米勒冲出来,脸都红了:“你疯了?她们是学生!不是士兵!战争不该碰她们!”
周卫国猛地扭头,眼神冷得像冰窑里刚捞出来的刀:
“无辜?你告诉我,哪个在金陵城里的,是无辜的?你家孩子是无辜的,我家孩子也是。可鬼子不挑人。他们烧的是房子,杀的是女人,捅的是孩子。这场仗,没人能站着看。你逃得掉,你的孩子能逃?你丈夫能逃?你爹娘能逃?”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
“现在,你让她选——是坐着等死,还是亲手救几个活人,再活一天?”
寂静。
连哭声都停了。
萧雅默默走过来,握住周卫国的手。
没人再说话。
但第一个女生,抬起了头。“上校,我懂你意思,可她们连成年都还没到啊!”米勒声音发紧,手心全是汗,“把孩子推上战场,这跟逼人送死有啥区别?”
“孩子?”周卫国嗤笑一声,眼睛里像烧着炭火,“我十五岁那年,也被人叫‘学生’。”
他顿了顿,嗓音低得像从地底钻出来:“那回我去前线慰问兵哥哥,炮弹在头顶炸,弹片擦着我后脑勺飞过去,差点把我脑袋削成两半。最险那回,鬼子端着刺刀冲到离我不到三米的地方,我能闻到他们靴子上的泥腥味,能听见他们骂娘的口音——那一刻,我知道,死神在盯着我。”
“后来援兵来了,我没死。但从那以后,我就明白一件事:这仗,不是当兵的一个人扛的。我们老祖宗有句话——国家塌了,没人能站着。”
“这是咱们的土,是咱祖宗的坟,谁想来踩一脚,都得拿命还!你以为她们是学生,战争离她们远?可日本人,压根不问你几岁!他们只问——你是不是中国人!”
这话像把钝刀,一刀一刀剐在人心上。原本斜眼瞧他的柳青青,此刻眼圈发红,拳头攥得发白。连她身边那个总爱翻白眼的姑娘,也默默低下了头。
萧雅望着周卫国的背影,忽然全懂了——难怪他逃婚,宁可钻进枪林弹雨里。原来不是叛逆,是骨子里早就烧着火。
“……行,我认了。”米勒咬牙啐了一口,“这操蛋的仗,真他妈没道理可讲。”
话音刚落,几个女生冲上前:“长官!我们想跟您走!不去前线打枪,咱能抬担架、包扎、喂饭!”
“对!我们没枪,但我们有手、有命!这条街,这片地,不能让鬼子说占就占!”
有人开了头,一群姑娘呼啦啦围上来,连路边卖豆浆的婆婆都撂了勺子:“老身也去烧水!给伤兵烫毛巾!”
周卫国没犹豫,点头,挨个收下。老人搬砖运弹,妇女煮粥熬汤,十来岁的小丫头抱着热水瓶满场跑——没人问你有没有军籍,只问你有没有力气喘气。
“萧雅。”他转头,眼神没半点柔情,却比任何温言都烫人,“这些丫头,交给你带。从现在起,你是女子医护队队长。伤员在哪儿,你就去哪儿。”
全团都知道萧雅是他准媳妇。有这层身份在,谁敢歪心思碰一下女兵?那不是找死,是全家祖坟冒烟。
“好。”萧雅应得干脆,转身就喊:“姑娘们,跟我走!伤员等着咱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