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张伟，还有平时跟他混的那几个人，脸黑得像锅底，巴掌拍得稀稀拉拉，嘴角抽搐着，那表情比哭还难看。

散会了，人群往外走。

张伟磨磨蹭蹭落到最后，经过顾长风身边时，脚步顿了一下。

像是受了莫大侮辱，头一低，加快脚步溜了。

以前平起平坐、甚至时不时还能踩顾长风一脚的同事，现在不得不强笑着，一口一个“顾主任”地叫着。

王海更是热情地凑上来，一把接过顾长风手里那破旧的帆布包。

“顾主任，走，我带你去看看新办公室，都收拾好了，以后办公室这摊子，可就全靠您掌舵了，您尽管吩咐！”

这态度，谦卑得甚至带着点讨好，跟以前那个时不时拿捏一下架子的王主任判若两人。

顾长风知道，王海虽然没了实职，但级别还在，算是退二线了，可这姿态放得也太低了，让他浑身不自在。

新办公室不大，但毕竟是独立的。

一张旧办公桌，一个文件柜，两把椅子，桌上摆着个新牌子。

主任：顾长风

王海把包放下，又殷勤地去开空调。

“这天热的，顾主任您先吹吹凉风。”

“哎呦，这破空调！又坏了！我马上找行政科报修！”

“没事没事，王主任，不急不急，吹风扇也行。”

顾长风赶紧摆手，心里却叹了口气，这主任椅子，还没坐上去，就感觉有点烫了。

送走千恩万谢的王海，顾长风一个人站在小办公室里，看着桌上那块新牌子，心情复杂得像一团乱麻。

办公室主任了，负责全镇上下协调，担子太重了，他一个冒牌货，能扛得住吗？这戏真是越唱越大发了。

发了一会儿呆，他转身出去了。

没过多久，抱着一条刚买的“华子”回来，这可是他下了血本了。

他回到大办公室，这会儿还没下班，人都在，顾长风拆开烟挨个散过去。

散到张伟时，对方脸色僵硬，接不是，不接也不是，最后还是极其别扭地接了过去，含糊地嗯了一声。

顾长风给每个人都塞了一包，态度放得极低。

“各位兄弟，姐姐，我顾长风啥水平大家清楚，以后办公室的工作，还得靠大家帮衬，我有做得不对、不到的地方，大家尽管提，别客气，总之就是一句话，以后麻烦大家多支持！咱们一起把活干好，不给领导添乱！”

这话说得实在，没半点架子，再加上这散烟的举动，倒是让办公室里气氛缓和了不少。

不管心里咋想，面上大家都笑着应和。

他啃着从食堂顺来的冷面包，就着凉白开，一页页翻看着，眉头越皱越紧。

这办公室主任的活，真不是人干的，千头万绪，责任重大，哪个环节出点岔子都可能捅到大篓子。

正看得头昏眼花，手机亮了一下，是苏清影发来的信息，只有言简意赅的两个字：“恭喜。”

顾长风苦笑一下，回了一句。

“镇长，压力山大，怕干不好给您丢人。”

过了一会儿，苏清影回信了，内容让顾长风愣了一下。

“空调坏了就报修，别硬撑，明天早上七点半，跟我去县里开个会，提前准备下相关资料，议题是关于百安湖治理资金申请的。”

她怎么知道空调坏了？顾长风下意识地抬头四下看了看，难道这办公室有监控？不能吧？

旋即他明白了，这镇政府大院，哪有她苏清影不知道的事？或许，这只是她一种独特的、表示关注的方式？

他摇摇头，甩开乱七八糟的念头，回复。

“收到，马上准备。”

回完信息，他深吸一口带着暑气的夜风，重新埋首于文件之中。

顾长风坐在那间依旧弥漫着淡淡霉味的主任办公室里，感觉脑袋比昨天更大了三圈。

桌上堆的文件像小山，分门别类？不存在的。

请示报告、会议通知、部门总结、信访转办件，全都搅和在一起。电话还响个不停：

“顾主任，我是农技站老刘，下午那个农机补贴协调会，会议室安排好了吗？哪间啊？”

“顾主任！县府办急电，要报上半年的经济分析数据，今天下班前必须报！”

顾长风一手接电话，一手翻找着不知道压在哪儿的会议室登记本，脚底下还想往外走去看食堂的情况，忙得像个旋转的陀螺，恨不得学会分身术。

“刘站长您别急，我看看登记本。”

他手忙脚乱，碰倒了旁边的笔筒，笔撒了一地。

电话那头还在催。

“快点啊顾主任，我这还等着通知人呢！”

这边刚喘口气，张伟晃悠着进来了，手里拿着份文件，脸上挂着假笑。“顾主任，忙呢？这份给各村的防汛通知，王主任之前都审过了，说没问题，您签个字就行，我马上让通讯员送下去。”

顾长风接过一看，密密麻麻好几页。

他本能觉得该仔细看看，但旁边电话又响了，催数据的夺命电话又来了。

他头昏脑涨，想着王海看过的应该没问题，匆匆扫了一眼末尾，就签上了大名。

张伟这段时间一直以来就对顾长风有意见，虽然不能明面上把他怎么样，但心里的别扭自然挥之不去。

于是，在那份文件里，张伟故意把一些村子的联系人电话抄错位了。

下午的会议也出了娄子，三号楼的房间居然同时被计生办占用搞培训，两边的人差点吵起来。

顾长风跑去协调，最后把农技站的会议挪到了食堂角落的空位上。

一群农业专家在食堂开完了会，意见自然非常大。

第二天，因发错通知，暴雨时那个村子联系不上人，幸亏没出什么大事。

但村书记直接把电话打到了周副镇长那里说。

“你们镇政府这些领导都是干什么吃的？发的通知电话都是错的！幸亏是没出事，万一出了事谁负责？以后要是再这么着，咱就上县里去讲理！”

周副镇长先安抚了他一番，最后把顾长风叫了过去。

“长风啊，办事就得认真细致。办公室没有小事，连标点符号都马虎不得，你得尽快熟悉起来，尤其像王海同志，还是特别有经验的。”

其实，这就是彻底的打脸了，只不过，顾长风没必要太当回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