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风从一堆文件里抬起头，推了推眼镜说道。
“张哥，您就别寒碜我了，我这就是笨鸟先飞，多干点活，不给领导添乱就烧高香了，请客肯定请，不过得等我发了工资，就对面老王家的牛肉面，管够，到时候张哥您一定赏光！”
一番话又把张伟噎得没脾气，只能干笑两声。
顾长风看着他背影，脸上笑容慢慢淡去，摇摇头，继续低头看文件。
但不管怎样，顾副主任的戏，还得继续往下唱，得唱得更小心，更踏实。
他隐隐觉得，苏清影把他放在这个位置上，绝不仅仅是论功行赏那么简单。
果然，快下班的时候，内线电话响了，是苏清影清冷的声音。
“顾主任，来我办公室一趟。关于下一步的调研工作，有些新想法跟你聊聊。”
钱大勇和赵德柱那案子，像块臭肉，在县审理队和执行队之间扯皮拉筋，一时半会儿判不下来。
可这味儿飘出来，就够让县里某些人坐卧不安了。
县府办大楼里，几个脑袋凑在一块儿喝茶，窗户关得严严实实。
“听说了吗？百安镇那个钱大勇，嘴巴还挺硬，咬出不少人呢。”
旁边一个戴金丝眼镜的冷哼一声。
“哼，咬出来又怎么样？还能把天捅破了？倒是那个苏清影，一个女流之辈，这才去几天？就把百安镇掀了个底朝天！钱大勇再不是东西，那也是干了十几年的老副科，说办就办了？一点余地都不留，这以后谁还敢放心干活？”
“可不是嘛！”
另一个胖子接口道。
“还有她提拔那个小年轻，叫顾什么风的，啥背景没有，就凭着一张脸，哦，再加会拍马屁，才几天就副股级了，党政办副主任！这吃相也太难看了！把我们这些熬资历的老同志放哪儿？”
“背景？我看未必！”
秃顶男压低声音，说道。
“我打听过了，那小子档案干净得像张白纸，老家就是县里普通工人家庭，十有八九，就是攀上了苏清影的高枝儿，你没看现在镇上传的？都说他是苏清影养的小白脸！”
金丝眼镜一脸鄙夷。
“这样的人在台上，能有什么好事？我看百安镇，迟早还得乱！”
这几个人说得唾沫横飞，好像多义愤填膺，其实心里都揣着小九九。
有的是跟钱大勇有旧，免死狐悲，有的是看不惯苏清影一个年轻女人爬太快，心里酸。
但他们也只敢关起门来嘀咕嘀咕，现在谁不知道苏清影风头正劲，上面有人盯着百安镇的案子，没人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跳出来明着使绊子。
顾长风这会儿可没心思听这些闲话，他正焦头烂额呢。
造纸厂一关停，后续的烂摊子像山一样压过来，最大的雷，就是那几百号工人的安置和厂子欠的一屁股债。
这天刚上班，还没等顾长风把那杯隔夜茶喝进嘴，党政办的门就撞开了！
七八个穿着造纸厂旧工装的工人涌了进来，后面还跟着更多，黑压压一片堵在走廊里。
为首的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工人，手里紧紧攥着一沓材料。
“领导给句准话，俺们到底咋办，厂子说关就关了，俺们这一个月了，没活干，没钱拿，家里老婆孩子等着吃饭呐！那点补偿款，塞牙缝都不够，你们当官的想饿死俺们吗？！”
“今天不给个说法，俺们就不走了，俺们要吃饭！”
群情激愤，唾沫星子都快把办公室淹了。
小赵吓得脸都白了，老李早就缩到角落假装整理文件。
张伟倒是来了精神，躲在人后小声嘀咕。
“这不是新上任的顾副主任该管的嘛？表现的时候到了呵。”
顾长风心里也是咯噔一下，知道最担心的事还是来了。
他赶紧放下茶杯，挤出人群，走到那老工人面前说道。
“老师傅，老师傅，您别急，有话慢慢说，咱屋里说，走廊里堵着影响不好。”
“屋里说？屋里能说出钱来吗？”
老工人一把推开他，情绪激动。
“俺们找了镇政府多少趟了？屁用没有，今天见不到大领导，俺们就去县里！”
眼看场面要失控，顾长风头皮发麻，正不知道咋办，身后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
“怎么回事？”
苏清影不知何时站在了办公室门口，工人们一看镇长来了，立刻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地诉苦，声音更大了。
苏清影抬手虚压了一下。
“大家不要吵。选几个代表，到我办公室谈，其他人先回去等消息，堵在这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她目光扫过顾长风。
“顾主任，你也来。”
镇长办公室里，老工人和另外两个代表坐在沙发上，拘谨又激动。顾长风站在一旁，心里打着鼓。
苏清影亲自给他们倒了水，然后坐在对面，耐心听他们把困难说完。
“镇长，不是俺们想闹事，是实在没法活了，俺在厂子里干了二十年，落下一身毛病，现在说没就没了？那点补偿，够干啥？赵德柱欠的工资，政府不能不管啊！”
苏清影安静地听着，等他说完。
“老师傅，你们的情况政府都清楚，赵德柱欠的工资，属于债务，执行队查封厂子资产后，会优先清偿工人工资，这一条，我可以向你们保证，至于大家的安置问题，县里和镇上已经在研究方案。”
她拿出纸笔，边记边说：“这样，你们把被欠薪的工人名单、金额，还有每个人的技能特长、就业意向，都详细列出来，越详细越好。明天，最晚后天，拿到党政办，交给顾主任。”
“顾主任，你负责接收整理，立刻协调成立专门工作小组，一对一摸底，县里就业局的招聘信息、免费技能培训项目，全部对接起来，下周三之前，我要看到第一批有针对性的就业推荐方案。”
“好的镇长，我马上办！”
顾长风立刻点头，心里飞快地盘算着该怎么落实。
老工人将信将疑。
“镇长，你说的是真的？不会再糊弄俺们吧？”
“老人家，我苏清影说话算话，政府以前有做得不到位的地方，我向大家道歉，请给我们一点时间，也给你们自己一点信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