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班，他回到租住的小屋，对着那张任命文件看了又看，还是觉得不真实。

他想给那个熟悉的号码发个信息问问，但手指停在发送键上，最终还是删掉了。

任命文件一下，第二天上班，他搬到了靠窗边的一个小隔间。

说是个隔间，其实也就是用半人高的隔板围出来的一块地儿，多了张掉了漆的木桌子。

桌角还摆着个塑料牌子，红底白字写着副主任：顾长风。

就这么个位置，在这镇政府大院里头，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王海亲自领着顾长风过去，说道。

“顾主任，以后这就是你的地方了，条件简陋了点，先将就着，有啥需要的随时跟我说！”

顾长风赶紧摆手，腰弯得比王海还低。

“别别别，主任，您可千万别这么叫，还是叫我小顾，听着舒坦。我这啥也不懂，以后还得您多批评！”

态度很谦卑，看得王海心里稍微舒服了点。

办公室里头，其他几个人表情各异。

张伟那酸水都快冒出来了，倚在老位置，捧着个保温杯，话里有话。

“咱们办公室可是出了人才了，长风主任年轻有为，以后可得多罩着点我们这些老家伙，自然也得能者多劳了，哈哈！”

意思是你小子靠关系上来的，以后脏活累活你可得扛着。

顾长风心里明白，脸上却笑着点头。

“张哥您这话说的，我就是给大家跑腿服务的，活儿大家一起干，有啥事您尽管吩咐，我保证指哪打哪！”

姿态放得很低，一点没有新官上任的劲儿。

苏清影给他分的工也很有讲究：分管信息报送、调查研究，外加一部分重要文书的初审。

这活儿说轻不轻，说重不重，关键是能接触到核心信息，但又不太容易直接得罪人，正好适合他这种根基未稳的新副主任。

他手底下也分了一两个人，一个是小赵，愣头青一个。

另一个是办公室的老油条，姓李，四十多了还是科员，没啥追求，就图个清闲。

顾长风走马上任，不少人等着看他笑话，琢磨着这吃软饭上来的小子，肯定得烧个三把火立威，要么瞎指挥，要么抢功劳。

可谁也没想到，顾长风烧的第一把火，居然是温水。

他既没开就职会，也没搞新规定，更没指手画脚。

就是每天早早来，打水扫地，然后就把自己埋在那堆积压的文件和档案里。

他瞄上了办公室里最让人头疼的文件流转，以前那是真乱，哪个文件送到哪了，谁手里压着了，啥时候该报，全凭脑子记。

顾长风也不说啥，拉着小赵和老李，花了两天功夫，弄了个简单的表格台账。

打印出来厚厚一沓，放在门口文件柜最显眼的地方。

来了文件，谁接收的，啥时候接的，交给谁处理了，处理到哪一步了，预计啥时报出去，简单几个格子，填上去一目了然。

他还跟小赵说。

“小赵，你年轻，电脑玩得溜，受累再弄个电子版的，咱双保险，每天下班前花五分钟对一下，免得误事。”

小赵正愁有劲没处使，说道。

“放心吧顾主任，保证弄得明明白白！”

老李开始还不情愿，觉得多了事。

顾长风也不恼，亲自拿着台账找他。

“李哥，这份是县里要的急件，我看好像在你这儿？台账上记得不全，您帮着看看现在到哪步了，别耽误了挨批。”

老李一看，还真是份急件，自己差点给忘了，赶紧翻出来处理。

一来二去，他发现这台账虽然麻烦点，但好像真能提醒自己别误事，少了挨说，也就半推半就地用起来了。

就这么个小改动，没几天，办公室文件流转的速度快了一截，以前那种鸡飞狗跳找文件的情况少多了。

以前下去调研，大多是走马观花，听镇领导汇报，看看提前安排好的点，回来写的报告都没什么用。

顾长风也不搞大动作，就挑了个苏清影最近比较关注的村民就业培训需求的小课题，带着小赵，提前不打任何招呼，骑着他那辆破自行车就下了村。

也不找村干部，专门找那些蹲墙根晒太阳的老头老太太、带娃的妇女闲聊。

人家开始还戒备，顾长风就笑呵呵地递根烟，夸人家菜种得好，娃娃带得胖，慢慢扯闲篇，引着他们说真话。

一下午下来，虽然弄得一身土，但笔记本上记满了具体内容：哪个村的人想学电商卖山货，哪个村的妇女想搞农家乐但愁没手艺，哪个村的光棍汉就想学点挖掘机技术好出去打工。

回来写的调研报告，没多少空话，全是具体需求和例子。

报告递给苏清影，苏清影看了好久，然后直接把负责就业的副镇长叫来，指着报告上的几条建议。

“看看，这才叫调研，马上研究，拿出具体方案来！”

这事儿慢慢传开，大家才发现，这个绯闻副主任好像真能沉下去干点实在事。

对小赵，他充分放手，鼓励他大胆干，出了错自己先扛着，有了成绩使劲往上报。

小赵干劲更足了，成了他的支持者。

对老李，顾长风也不摆领导架子，更不逼着他干活。

有时看老李忙不过来，就顺手帮他把要报送的材料整理了，老李家里孩子生病请假，他二话不说就准假，还把自己那份工作接过来。

时间一长，老李也不好意思总磨洋工，该他干的活儿，起码能按时完成了。

慢慢还真起了效果，办公室效率上来了，风气也似乎好了点。

原本等着看他笑话的张伟，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他宁愿顾长风嚣张跋扈，那样他还能去领导那打个小报告，可现在这小子不露破绽，活还干得漂亮，这让他一肚子坏水没处泼，憋得难受。

这天下午，办公室就他俩在。

张伟实在憋不住，凑到顾长风隔间旁边，假惺惺地笑道。

“长风主任，最近可是风生水起，苏镇长没少表扬你吧？啥时候再高升了，可别忘了请客啊！”

话虽然这么说，其实张伟已经在想着，怎么样才能让顾长风栽一个大跟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