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记者推了推眼镜，有点不服气。
“那我们也不能白来，我听说湖东北角那边有个隐蔽的排水口，水量特别大，颜色都不对！就是地方太偏，不好找。”
顾长风假装刚睡醒，伸了个懒腰，然后像是无意地朝他们瞥了一眼说。
“几位不是本地人吧，刚才好像听你们提到百安湖？”
那三人彼此对视了一眼，王哥谨慎地回答说。
“没什么，随便聊聊，听说这湖风景不错。”
顾长风笑了一下，说道。
“哥们儿，骗别人行，别骗自己人，看你们这身打扮，像是搞环境的吧，这湖还有什么风景可看，都快成化粪池了！”
三人没想到这个本地年轻人说话这么直接。
刘记者年纪轻，忍不住问。
“大哥，你了解这个湖的情况？”
“怎么可能不知道？”
顾长风叹了口气。
“我家就在附近，以前还能在湖里捞鱼，现在洗个手都怕烂手指，味道大的时候，连窗户都不敢开！”
他凑近了一些，继续说道。
“你们刚才说东北角那个排水口，那地方很偏，藏在芦苇丛里，平时根本没人去，管子粗得能钻进去一个人，整天哗哗地排黑水，还有厂子后墙底下，那帮人挖了好几条暗沟，白天不排晚上排，专挑下雨天排，心思坏得很！”
王哥三人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大哥，你说的是真的？具体在什么位置？”
顾长风却是出一副不想惹事的样子，说道。
“具体位置我可不敢乱说，我就是个普通老百姓，惹不起那些人，不过，你们要是真想找，我倒可以指个大概方向，从镇子北头那条废拖拉机路往里走，看到个大铁架往右拐，顺着臭味找过去，大概就能看到那片芦苇荡了，还有，下洼村那边有几户人家，之前闹得最厉害，现在也不知道还敢不敢说话了。”
他一边说，一边继续提醒。
“但你们千万要小心，造纸厂那帮保安特别厉害，领头的好像叫彪哥，手下养了一群打手，你们这些相机什么的最好藏好了，要是被他们发现就惨了，前阵子有个老农去讲道理，被打进医院到现在还没出来，你们说是记者？嘿，他们才不管这些，山高皇帝远，吓不住他们。”
他这番唠叨，让三个记者既兴奋又紧张。
面来了，顾长风呼噜呼噜地吃着，不再多看他们一眼。
那三人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王哥很快拿出一张地图，根据顾长风模糊的指示，在上面快速做了标记。
“太好了王哥，这位大哥说的几个点，跟我们之前推测的都能对上！”
马尾辫女生还是有些担心。
“可是听起来太危险了。”
“干记者哪能怕危险，这才是真正的一线新闻！必须曝光！”
王哥收好地图，对顾长风客气地说。
“大哥，太感谢你了，帮了大忙！”
他犹豫了一下，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名片，迅速塞到顾长风手里说道。
“我们是省城杂志和省报的，如果我们之后需要了解更多情况，万一我们联系不上了，麻烦你按这个电话帮忙打个电话，就说小王出事了。”
顾长风接过名片，看了一眼塞进口袋，一副不想惹麻烦的样子。
“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自己小心就行，千万别把我扯进去啊！”
三人连连保证，匆匆结账，背着包离开了面馆。
看着他们消失在街角，顾长风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慢条斯理地吃完面，连汤都喝干净了，这才付钱出门。
推自行车时，他用眼角余光瞥见街对面那辆红色摩托车又出现了，鸭舌帽下的眼睛似乎正望着刚才记者离开的方向。
顾长风心里冷笑。
盯吧，好好盯着，省城来的记者，看你们还敢不敢像吓唬老百姓那样随便动手。
他骑上自行车，故意绕了个圈才朝镇政府骑去，心情轻松了不少，甚至轻轻哼起了不成调的歌。
他现在就等着听动静了，希望那几位省城来的记者，手脚能利索点。
接下来的两天，顾长风表面上还是一如既往地整理档案、应付差事，暗地里却时刻留意着有关百安湖的任何风声。
钱大勇往造纸厂跑得更勤，赵德柱来镇政府的次数也多了，每次脸上都带着些焦躁。
果然，第三天下午，顾长风正在电脑前假装整理报告，就听见外面走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压低的争吵声。
“简直无法无天！省报的记者都敢扣，谁给他们的权力！”
“镇长，您别生气，赵德柱那边说是误会，以为是商业间谍在偷拍技术。”
这是王主任劝解的声音。
“扣了设备，关了大半天，强行删了照片，这是误会？刘记者的工作证他们没看见吗？现在人家一个电话直接打到县委宣传部了！张部长刚才把我叫去训了一顿，问我们百安镇还要不要形象了！”
苏清影越说越气。
顾长风心里一沉：动作这么快？
但他随即听到苏清影冷笑一声。
“王主任，你马上通知治安队的老李，还有维稳办的人，跟我去造纸厂，赔偿损失，赵德柱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是，我这就去安排！”王主任连声应着，脚步声匆匆远去。
办公室里的顾长风，差点没笑出声来！
赵德柱自己往枪口上撞，扣留省报记者，强行删除证据，这性质比污染问题严重多了！
苏清影这次出手，名正言顺！
果然，不到一个小时，大院外就传来了汽车声，顾长风凑到窗边，看见苏清影的车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一辆陌生的越野车。
三个记者模样的人从车上下来，虽然看着有些狼狈，但脸上都带着不满和一丝胜利的表情，刘记者手里紧紧抓着相机包。
王主任在旁边点头哈腰，不停地说好话。
苏清影站在车边，对那三位记者说了几句，态度诚恳，王哥和刘记者他们似乎也接受了这个处理，点了点头。
顾长风看见，赵德柱那辆黑色的奥迪也灰溜溜地开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