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长办公室，苏清影给顾长风泡了第二杯茶。
这次用的不是紫砂壶，而是一个普通玻璃杯，茶叶依然清香。
她坐在顾长风对面的沙发上，姿态比第一次随意许多，显得更亲和了。
“上午李大海那件事，你处理得很好，说实话，比我想的还要好。”
顾长风心里那点飘飘然立刻被这句话压了下去。
“镇长，您过奖了，我就是按您的指示做点具体工作，主要还是您决策正确。”
苏清影摆摆手，没让他继续谦辞。
“这里没别人，客套话就不说了，你的能力我很清楚，但百安镇的问题不止这一件，解决了老的，还有新的，甚至更麻烦的在后面等着。”
顾长风心里一沉，果然，那两千块预备金不是白拿的。
“镇长您说，只要我能做的，一定尽力。”
苏清影点了点头，放低了声音。
“是百安湖的事。”
“百安湖？”
顾长风愣了一下，那是镇边的天然湖泊，他刚来时去过，觉得风景不错，但这几年再没去过。
苏清影无奈说道。
“现在的百安湖，老百姓都叫它臭水坑。”
“这么严重？”
顾长风有些意外。
“比你想象的更严重。”
苏清影拿起平板，点开几张照片递给他说。
“你看看，这是群众发我的，我不是这些照片，单看资料我根本不会想到会是这样。”
顾长风接过来一看，马上就郁闷了。
照片上的湖水一片墨黑，死鱼烂虾堆在湖边，隔着屏幕都能闻到臭味。
另一张是从空中拍的，一根排污管从一家工厂直接伸进湖里，正排放废水。
“这是哪家厂？也太放肆了。”
顾长风忍不住问。
“百安造纸厂。”
顾长风忽然有点无语，百安造纸厂是镇上的老企业，算得上支柱产业之一，养活了很多人。
厂长赵德柱，和常务副镇长钱大勇是表亲，这在镇上几乎人尽皆知，钱大勇没少给造纸厂说话。
“是他家啊，听说效益不错，解决了不少就业，也算是给镇上做了一些事情的。”
“效益是好，税收也不少。”苏清影说道。
“但代价是让全镇老百姓，甚至下游乡镇一起喝毒水？”
她用手指点了点照片，继续说道。
“群众投诉不是一两年了，举报信都快塞不下了，县环保局也来过几次，每次罚点款，风声过了照旧排污，牵扯太大，税收、就业，哪个都是借口，前几届领导不是不想动，是动不了。”
顾长风听得手心冒汗，这浑水比李大海那边深太多，牵扯的是实打实的利益。
“但现在不动不行了，我接到消息，省环保督察组近期可能要下来，重点就是群众反映的环境问题，万一被他们拍到这种照片，你应该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她没说完，但顾长风明白后果，到时候从上到下都难逃责任，她这个新镇长首当其冲。
“镇长，您的意思是？”
苏清影靠回沙发，端起茶杯。
“我们不能等督察组来了再被动应对，得主动摸清情况，提前准备，争取在他们来之前拿出方案，掌握主动，这件事，我觉得还是你先去摸底，你脑子活，没有老油条的思维，也不受那些复杂关系影响。”
顾长风心里叫苦：别，这种大雷是我能碰的吗，搞不好自己先炸没了！
“造纸厂那边关系复杂，尤其是钱镇长那边，不太好办。”
苏清影像是没听出来，直接打断了他说。
“我知道有难度，所以才要借重你的能力，你放心去调研，需要支持直接找我，有阻力也直接向我汇报。”
顾长风听得明白：这哪是借重我，分明是借重我背后那根本不存在的顾家势力。
这已经不是考验，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答应，前面可能是坑。
不答应，立刻就会引起怀疑，一个京城来的，怎么会怕乡镇的小厂和小领导？
顾长风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
“行，镇长，既然您信得过，我就先去摸摸情况，一定尽力把真实情况带回来！”
“我就知道没看错人！”
苏清影笑了笑。
“注意方式方法，安全第一，遇到任何事情随时给我打电话，我会帮你解决的。”
从镇长办公室出来，顾长风觉得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百安湖的水再黑，也没我眼前的路黑。
他拿出手机，正好看到一条推送：《百安造纸厂荣获县“优秀民营企业”称号，厂长赵德柱表示将再接再厉》。
配图上，赵德柱捧着奖状，旁边是笑着的钱大勇。
顾长风关掉推送，叹了口气。
真是才出虎穴，又入狼窝，还是领导亲手推的。
他琢磨着得找个人问问，办公室那帮人不行，可能转头就告诉钱大勇了。
想到了门卫老周，老周看了十几年大门，是镇上的百事通，嘴也严，平时没少受气，或许能说点实在的。
对，就从老周开始。
打定主意，他整了整脸色，朝传达室走去，心里想着怎么开口才自然。
刚走到大院，还没到传达室，旁边一个声音叫住了他。
“大忙人，这是又领了苏镇长什么新任务，要去哪儿微服私访啊？”
顾长风一回头，心里暗叫不好，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叫住他的正是常务副镇长钱大勇，脸上似笑非笑。
顾长风心里一顿，脸上迅速挂起笑容，快步迎上去。
“钱镇长，您别拿我开玩笑了，我就是给领导打杂的，苏镇长让我去档案局送材料，顺便催一下上次没拿全的李家村旧档。”
他说得流畅，理由也合适。
送材料是常有的工作，李家村的档案确实没理清，钱大勇一时也难以核实。
钱大勇眯眼打量他，皮笑肉不笑地说。
“送材料？我还以为苏镇长又交给你什么特殊任务，年轻人积极是好事，但要把握好分寸。”
话里的警告十分明显。
顾长风心里清楚，脸上却一副没听懂的样子，连连点头。
“您说得对，我就是个干活的，领导安排什么就做什么，不该碰的绝不碰，还得靠您这样的老领导把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