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政府大门口聚着二十来个老头老太太，以李大海为首，或坐或站堵在门口，几个保安站在一边，不知所措。
李大海是个黑瘦的老头，腰板挺直，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军装，盯着办公楼的方向。
那股子拧劲，就算是不和他说话，都能完全体会的出来。
这时，顾长风带着食堂的几个人推着小推车过来了，上面堆着盒饭、矿泉水和一个大保温桶。
“干什么的？这些东西是什么，我们在这里半天都快饿晕了，你们还想要大吃大喝。”
一个老太太警惕地看着他们，不过她无论怎么也想不到，这些东西就是给她们送来的。
毕竟这么些年下来，还没有人真正的对他们好过，早就已经不怎么抱有希望了。
“又想糊弄我们，不给个准话，谁也别想进出，你们这些干部都没有一个靠谱的，全是糊弄人的。”
人群骚动起来，目光集中在顾长风身上，李大海冷哼一声。
“让你领导出来，少来这套糖衣炮弹，想用这个就堵住我们的嘴，告诉你，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顾长风心里没底，可是面上还算镇定，自己不能还没等说话就露怯。
他让食堂的人停下推车，自己往前走了几步，脸上带着点无奈的笑，开口说道。
“各位叔伯婶娘，听我说两句行吗？”
“我是党政办的小顾，顾长风，我不是领导，就是干活的，和你们没什么区别，就是你们的晚辈，你们和我家里的亲人没有什么区别。”
他这句小顾，让紧张的气氛稍微顿了一下，以前的干部开口就是代表镇政府，这种自称还是头一回听到。
“天这么热，您几位从早上站到现在，没喝水没吃饭，身体要紧，万一热出毛病，家里人多担心？”
这话实在，提到家人，几个老人的脸色稍稍缓和。
李大海梗着脖子，说道。
“饿死事小，我们的补偿款拖了三年了，今天没说法，我们就守在这儿，反正事情不解决，说出任何大天来也没用。”
“李叔，您说得对，但有命才能等来说法，对不对？”
顾长风顺着他的话说。
“钱的事，领导正在研究。但研究也要时间，总不能饿着肚子等。”
他指了指小推车说。
“食堂刚做的饭，干净热乎，还有绿豆汤，解暑的，虽然不值钱，可也是点心意，天大的事也得先吃饭，才有力气说话，行不？”
“谁要你们的饭！谁知道有没有下药，你们就是没安好心，说不定，这里面就有巴豆呢。”
一个老太太说道。
这话有点无理，但代表了不少人的疑虑。
顾长风没再多说，转身打开一份盒饭，里面有红烧肉、西红柿炒蛋、炒青菜和一个鸡腿。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他直接坐在水泥地上，拿起筷子扒了一大口饭，又塞进一块红烧肉，大口吃了起来。
“嗯，香，刘师傅今天手艺好，这饭烧的是真好吃啊。”
他一边嚼一边对食堂老刘喊，又看向李大海他们说道。
“李叔，各位，还是那句话，你们得先吃饱，才有力气骂我们嘛！”
这举动出乎所有人意料，一个镇政府干部，毫无形象地坐地上吃盒饭？简直有点二愣子。
可偏偏是这股愣劲儿，一下子打破了紧绷的气氛。
人群安静下来，只有顾长风吃饭的声音。
几个老人互相看看，眼神中的敌意变成了疑惑，甚至有一丝认同，这小伙子，好像和以前的干部不一样。
有个老头饿得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小声说。
“闻着是挺香的，就是不知道吃起来怎么样，要不还是尝尝吧。”
李大海也愣住了，看着坐在地上吃饭的顾长风，嘴角动了动，没说出话。
顾长风趁机对老刘喊道。
“刘师傅，快给这位叔拿瓶水，盛碗绿豆汤，看叔热的，汗都进眼睛了，我们可不能就这么看着。”
老刘赶紧照办，那老头犹豫了一下，看看李大海，还是接了过去，大口喝起来。
“哎呀，舒服，大夏天喝绿豆汤，是真的享受啊。”
有人开头，其他人也忍不住了，陆续接过水和绿豆汤。
顾长风起身给大家发盒饭，一边发一边说。
“婶子，鸡腿炖得烂，您牙口不好也能吃。”
“大爷，您坐着吃，慢点。”
“李叔，您的，还是那句话，您就是想骂我，吃饱了也有力气不是。”
顾长风把盒饭递给李大海。
李大海脸色变了变，还是接了过去，但没打开，放在一边。
顾长风没强求，自己拿了一份饭，蹲在李大海旁边吃，随口问道。
“李叔，听说您家儿子以前是在镇东头老机械厂的，在那边工地上出的事？”
李大海盯着顾长风。
“你咋知道？”
“我有个远房表哥，以前也在那干过活，听他提过一句，说李叔您家不容易，儿子躺床上，孙子要上初中了，学费也是个负担。”
这话半真半假，表哥是假的，但李大海家的情况是他听办公室大姐说的。
可学费两个字，正好敲在李大海最焦虑的地方。
他低下头，儿子医药费、孙子学费，才是压在他心头最重的石头，补偿款重要，但眼前的困难更现实。
顾长风压低声音说道。
“李叔，光堵门解决不了事，您信我一次，吃完饭带大家先回去，您家的情况，还有大家的难处，我都记下了。回头我尽量向上面反映，看能不能先特事特办，解决点急事，比如学费、医药费，申请点临时救助也行，总比干耗着强，您说是不是？”
他没打包票，但这几句实在话，反而打动了李大海。
李大海抬起头看着顾长风，眼神复杂，像在绝境里看到一点光。
办公楼里，苏清影站在窗帘后，看着楼下的一切。
看着顾长风坐地上吃饭，看着他和老人拉家常，看着他说动李大海。
她脸上不再清冷，而是露出惊讶，也有好奇。
这个顾长风，办法又愣又奇，却直指人心，他太懂老百姓要什么了，不是高高在上的政策，而是带着烟火气的尊重，和解决实际困难的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