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勇闻言,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和兴奋,争先恐后地冲向饭碗。
“啊——,太烫了!”
“慢点儿吃!别噎着......”
“不够还有!”
唐骁深知要想马儿跑,就得喂饱它的道理。
所以,他才不会吝啬吃食。
哪怕是从他的库房里补贴,也要把这群饿狼养得膘肥体壮。
毕竟,只有这样才能杀更多的鞑子。
唐骁这边的稠荞麦糊糊,看得周边其他百户麾下的乡勇眼馋无比。
一瞬间,他们觉得自己手中的稀糊糊不香了。
一道道目光黏在那稠粥上,几乎要冒出绿光,早上的得意与嘲讽早已化为酸涩的懊悔。
......
下午的训练,唐骁主要集中搏杀技巧和战阵配合。
他拆解了刀枪最基础的刺、砍、格挡动作,要求每个人重复千百次,直到手臂酸麻抬不起来。
“枪阵!突刺!”
“杀!”
四十人排成盾、枪、弓三列,听着号令,前排长枪手奋力将手中长枪刺出。
“刀盾手,上前!”
“格挡!推进!”
“弓手,搭箭!斜指四十五度!放!”
......
训练场上,呼喝声、器械碰撞声、沉重脚步声交织一片,其间还夹杂着不绝于耳的呵骂。
唐骁的要求极其严苛,动作稍不到位,轻则训斥,重则体罚。
一天下来,几乎所有乡勇都累得瘫倒在地,浑身像是散了架。
不过,每次餐点又各个生龙活虎,一个比一个能吃。
甚至,唐骁让他们每人回去时带走一大碗。
这一张一弛下来,竟无一人抱怨。
......
傍晚,唐骁回到城中的小院时,往往已是夜幕低垂,一身汗水和尘土。
萧云烟总是早早备好了温水和新做的饭菜。
她见唐骁眉宇间倦色深重,心下疼惜,却也不多话,只默默将一切打理周全。
灯下,她正用张士贵送来的那几匹好布,仔细地给唐骁缝制新衣。
“夜里费眼睛,明天再做吧。”唐骁开口道。
萧云烟抬起头,柔柔一笑:“快了,就差几针。爷如今是百户了,总要有身体面点的衣裳见人。”
唐骁心中微动,没再阻止。
乱世之中,这一点点滴的温馨,愈发显得珍贵。
他知道,自己必须变得更强,才能守护住这份微弱的光亮。
……
与此同时,百里之外。
镶白旗大营,一队队盔明甲熠的精锐骑兵肃立待命,空气中弥漫着肃杀与躁动。
帅帐内,阿济格听着最新哨骑回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贝勒爷,保安州城似乎有所警觉,加强了巡哨。”
“我们的人清理了他们六个外围哨点,但难保没有漏网之鱼。”
阿济格猛的一拳砸在案上:“一群废物!既然无法完全隐匿行踪,那就给老子加快速度!”
“明日拂晓拔营,全军急行!”
“老子要在明狗彻底反应过来之前,兵临城下!”
“嗻!”
帐内众将身形一肃,轰然应诺。
......
连续两日高强度操练,唐骁麾下的五十人,虽然离脱胎换骨还远,但精神面貌和队列纪律已然焕然一新。
那些乡勇脸上的散漫怠惰之气被疲惫却专注的神情取代,跑步时队伍不再散乱如羊群,突刺时长枪也能大致齐整。
骑兵队的十人,已能在马背上坐稳,进行简单的加速、转向和队列骑行,总算有了点骑兵的模样。
韩从、刘仲对这些人的进步速度非常满意。
开始着重训练骑兵小队最简单的集群冲击——不需要太多花哨,只需能跟着他们,保持住锥形阵的箭头,将马速提起来,将手中的长枪狠狠刺向预设的草人靶子。
“快!再快!马速就是力量!犹豫就会送命!”
韩从咆哮着,一马当先,手中长枪疾刺而出,一个草人头颅应声被捅穿
刘仲则在侧翼压阵,不断纠正着新兵们的姿势:“身体前倾!夹紧马腹!枪杆要握紧,借助马势刺出去!”
“对!就这样!”
......
下午,唐骁的训练再次贴近实战。想要速成,光靠每日的体能和基础技巧训练远远不够。
他将兵刃换成了包棉的木棍,分成两组,令其互相厮杀。
“稳住!长枪手,压低!”
“刀盾手,顶住!”
唐骁站在两阵一侧,不断提醒两阵乡勇:“记住你们身边的人是同袍!”
“是你将后背交给他的弟兄!
“阵列一散,大家都得死!”
骑兵呼啸而过,木棍砰砰地砸在盾牌和枪杆上。
阵列一阵晃动,出现了几个缺口,但总算没有崩溃。
“补位!快补位!”
李茂生和王铁石声嘶力竭地吼叫着,督促着慌乱的士兵。
一次,两次,三次……反复的模拟对抗,让这些新兵逐渐适应了战场的气氛,虽然依旧紧张,但至少不会未战先溃。
他们开始本能地信任身边的同伴,开始理解保持阵型的重要性。
唐骁看着这一切,眉头稍展,但一股更深的紧迫感却萦绕心头,挥之不去。
城头旌旗的摆动、斥候马蹄的疾缓,都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意味。
就在唐骁训练士兵的间隙,一名满身尘土、嘴唇干裂的夜不收踉跄冲入守备府。
不久,于世奇便脸色凝重地下令擂鼓聚将。
守备府大堂内,气氛压抑。
“刚接到确凿消息。”
于世奇声音沉重道:“北面发现鞑子大军,确是镶白旗主力,人数恐有六七千之众,已突破外围警戒,正向州城疾扑而来!距此已不足六十里!”
话音落下,满堂皆惊。
虽然早有预感,但噩耗被证实的那一刻,恐慌依旧难以抑制地蔓延开来。
赵百户、钱百户等人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这…这如何是好?”
“数千鞑子主力…我保安州城防…”赵百户声音发颤。
“守备大人,当立即紧闭四门,全力固守!”
“同时再派快马,向宣府催请援军!”
钱百户急忙建议,这几乎是所有人的本能反应。
唐骁眉头紧锁,踏前一步,抱拳道:“守备大人,知州大人!”
“固守待援自是正理,但敌军势大,情报依然模糊。”
“末将请令,愿率麾下骑兵,前出进行武装侦察,务必探清敌军虚实、主攻方向。”
“此外,应立即组织城内外百姓向南边撤离,坚壁清野,不能给鞑子留下任何补给和掳掠人口的机会!”
“不可!”
赵百户立刻反对,“百姓撤离?他们走了州城谁来守?”
“就靠咱们手里不足一千人的守军?”
唐骁厉声反驳:“此次鞑子的目的是掠夺钱粮、掳掠人口,若是不让百姓撤离,一旦城破,那城中百姓,不就成了待抓的羔羊。”
“不如撤去百姓,让他们带着家资南撤,我们死守州城,为他们撤离争取时间,就算城破,鞑子也不过拿下的是一座空城!”
“胡说八道......”
双方争执不下。
阎生斗面露难色,显然觉得唐骁说的有理,但赵百户更有理,没了百姓协助守城,就他们这点人,根本守不住州城,更等不到援兵。
最终,于世奇叹了口气,做出了相对保守的决定:“唐百户一心爱民,本将能理解,但你还是不熟守城之战,若是没了百姓,就咱们这些人,根本守不住!”
于世奇顿了顿,继续道:“四门紧闭,全城戒严,征发青壮协助守城。至于城外百姓,令其入城避难。”
唐骁心中一沉——果然,自己的思维无法与他们同步。
如今官卑言轻,无法改变上官的决定。
现在的他,能做的,就是做好自己分内的事。
会议结束后,整个保安州城如同被捅了的马蜂窝,瞬间乱了起来。
告示贴出,号角鸣响,一队队兵丁奔跑着传达命令,城门开始缓缓关闭,只留下侧门供逃难的百姓涌入。
城外,得到消息的百姓哭喊连天,拖家带口,背着简陋的行李,疯狂涌向城门,场面一度失控。
唐骁回到校场,立刻集合麾下所有人。
“鞑子大军,数千主力,最迟明日便会兵临城下。”
唐骁开门见山,声音冷冽地问道:“你们怕不怕?”
下面一阵骚动,士兵们脸上普遍露出恐惧之色。
“怕,是正常的。”
唐骁目光扫过众人:“但怕有用吗?”
“鞑子不会因为你们怕就饶过你们!”
“想想你们的家小,就在城里!”
“城破了,所有人都得死!”
“你们是我麾下的兵,守土护民,便是天职!”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握紧你们手里的刀枪,跟着我,多杀鞑子!”
“记住,时时刻刻保持住你们的战阵,绝不能抛弃战友!”
“是!”
众人嘶声应答,声音虽带着颤抖,却也有一股被逼到绝境的狠厉。
“都回去准备一下吧,随便让你们的家人也做好准备,一旦城破,记得往西边的大山逃。”
说罢,唐骁直接离开了这里。
众人也纷纷返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