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庄第四火路墩墩军唐骁,献空城、诱敌、伏击,好一个连环之计。”
“万军之中阵斩酋首巴图也!”
于世奇捻着胡须,怎么也无法将这番功绩与一个小小墩兵联系起来。
“此子……必须大用!”他沉吟片刻,断然道。
阎生斗同样兴奋:“如此大才,岂能埋没于边陲烽燧之间?”
二人虽政见不合,但鞑虏当前,这点分歧顷刻间被抛诸脑后。
“好!我即刻派人去北庄要人。阎大人,这报捷文书,就劳烦你了!”
“分内之事!”
阎生斗当即挥毫泼墨,于世奇也即刻遣心腹携令而出,州城上下为这桩大捷忙碌起来。
然而,就在保安州城沉浸于这短暂喜庆之际......
两百里之外,镶白旗大营。
帅帐之内,气氛却如同冰窖般凝固、肃杀。
几名衣衫褴褛、丢盔弃甲、身上带伤的鞑子溃兵,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连头都不敢抬。
帅座之上,镶白旗旗主、十二贝勒阿济格,面色铁青,一双虎目中燃烧着熊熊的怒火和难以置信的凶戾之气。
他手中紧紧攥着一根马鞭,因为用力过猛,指节已经发白。
“说!”
阿济格的声音如同从冰缝里挤出来:“整整一个牛录的勇士外加蒙古外援!怎么可能就栽在明狗一个小小的隘口?说清楚!”
一名溃兵头目颤抖着,结结巴巴地回忆着那场可怕的伏击:“回......回贝勒爷......是......是明狗狡猾......他们......他们事先设下了埋伏......滚木礌石,箭矢火枪......兄弟们猝不及防,死伤惨重......”
“废物,轻敌冒进!巴图也死不足惜!”
阿济格怒吼一声,马鞭狠狠抽在空气中,发出刺耳的爆响。
另一名溃兵似乎想起了什么,惊恐地补充道:“还......还有......贝勒爷,明狗里面有个煞神,箭法如神,马上枪术也是出神入化!”
“巴图也额真......额真他......就是被那人一枪刺死的!”
“嗯?”
阿济格眉头一皱,问道:“可知是什么人?”
“好......好像听明狗喊他......唐骁!”
溃兵努力回忆着那个名字:“那人凶猛异常,像是明狗的边墩小卒,巴图也额真勇武,却......却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只是几个回合就没了。”
溃兵不敢多言,低着头。
“唐骁......唐骁!”
阿济格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眼中的怒火渐渐被一种极致的冰冷和杀意所取代。
耻辱!
这是他阿济格前所未有的奇耻大辱!
一支偏师先锋,竟然被明军一支名不见经传的杂兵设伏全歼,连主将牛录额真都被人阵斩!
这消息若是传回自己兄弟耳中,他阿济格必将成为其他贝勒的笑柄!
这股怒火必须用鲜血来洗刷!
“传令!”
阿济格猛地站起身,声音如同雷霆,震动了整个帅帐:“立刻集结!”
“所有能动的人马,全部给老子集结!”
“是!”
帐下的甲喇额真、牛录章京们纷纷躬身领命,大气都不敢出。
......
许久,阿济格走到帐外,翻身上马,望着下方迅速开始集结的、盔明甲亮、杀气腾腾的镶白旗精锐铁骑,他的眼神冰冷得如同塞外的寒风。
“明狗......保安州......”
他低声咆哮,如同受伤的野兽:“老子要踏平那里!鸡犬不留!”
他猛地抽出腰间的佩刀,直指南方:“目标,血洗保安州!”
“杀!”
随着阿济格的将令,营地低沉的牛角号声连绵响起,镶白旗所有将士全面开动。
这一次,不再是数百人的先锋探路,而是数千人的精锐主力,扑向保安州。
......
次日一早,恢复平静的边墩,再次步入补种的日程,仿佛这几日的大战没有发生一样。
受伤的韩从,依旧主动承担了望台哨探的职责。
“怎么样?”
“骁爷,很安静,想必这几日应该不会有事。”韩从回答道。
唐骁深以为然,但依旧不敢放松警惕。
“还是小心一点,毕竟这几百鞑子也不是小数目,鞑子大军必会进行报复。”
“明白,骁爷放心,我不会放松警惕。”
就在二人对话之时,东面一队人影缓缓浮现。
“骁爷,那边貌似的北庄的人。”
“看来是送给东西,我下去迎接一下。”
说着,唐骁走了下去,带着刘仲这个库房大管家。
很快,一支小小的车队来到墩门。
领头的是张士贵的一名心腹家丁,态度恭敬异常,与往日判若两人。
“唐爷!”
家丁抱拳行礼:“我家大人遣小的送来您要的七床新棉被,还有这几匹苏木染的细布,都是上好的料子。大人说了,此次多亏唐爷力挽狂澜,些许用物,不成敬意。”
“另外......”
家丁从怀中取出一份文书,郑重递上:“这是边墩附近那数百亩薄田的地契,大人已着人办好,从此尽归唐爷名下。”
唐骁接过,触手是粗糙的纸感,却重若千钧。
有了的,便算真正有了根基。
张士贵这也是变相的将边墩这一带给了他。
有了这数百亩地,边墩这三四十日后的生计就不用担忧了。
虽然有一半是女人,但在唐骁眼中,只要是人,都是劳力。
至于那种好吃难做的,根本就活不到见他。
“替我多谢张大人。”
赏赐搬入墩内,顿时激起一片欢腾。
萧云烟抚摸着厚实的新被,眼角眉梢尽是喜意;韩从的浑家拿着鲜亮布匹在身上比划,笑逐颜开;王铁石、李茂生等人搬着肉干杂粮,一个个咧着嘴,墩内洋溢着劫后余生般的喜悦。
连日来的紧张疲惫,似乎都被这点滴的慰藉驱散了些许。
唐骁看着众人脸上的光彩,心中那根紧绷的弦也稍稍松弛。
交接完后,唐骁对着那家丁说道:“小姐还在里面,不过气色好了一些,想必用不了几天,就能去北庄修养了。”
家丁闻言一喜,这对他们家老爷来说可是天大的好事。
“对了,你回去后,跟张大人说一声,这次咱们能赢,那是运气好,接下来保安州可能迎来一次大战,让他提前做好准备!”
家丁闻言,脸上的喜色顿时转为凝重:“谢唐爷提醒!此乃要紧军情,小的必一字不差地带回给老爷!”
家丁没有久留,看了几眼小姐后,便带着车队离开了。
张士贵的车队刚离开没多久,又有一队车队朝边墩行来。
这一支,比张士贵的规模大得多,而且领头的还是一名百户。
“州城守备府令至!”
“北庄第四火路墩墩军唐骁接令!”
众人皆是一凛,纷纷肃立。
那军官目光扫过边墩,最终落在唐骁身上,展开文书,声若洪钟:
“兹有保安州卫戍军士唐骁,智勇双全,献策伏击,诱敌深入,更于万军之中阵斩鞑酋巴图也,功勋卓著,彪炳难得!”
“特擢升为保安州卫代理百户,赏银百两,绢帛十匹,精铁札甲一副!”
“令你明日即刻赴州城听用,不得有误!”
声音落下,墩内外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百户!”
“骁爷是百户官了!”
“我的天爷!”
“咱们墩里出了个百户官!”
韩从、刘仲等人激动得脸色通红,与有荣焉。
萧云烟捂住了嘴,眼中水光闪烁,是骄傲,也是难以置信。
她也没有想到,自己运气会如此好,不但从鞑子手中捡回了一条命,现在更是百户夫人了。
萧平更是跳了起来,他成了百户的岳丈!
唐骁心中亦有些波澜。
百户,虽只是代理,却已是正经武官,一步跨过了军户与官身的天堑。
他接过那卷重若千钧的文书,指尖在其上微微一顿,脸上却依旧平静如水
“有劳,唐某稍作安排,明日准时启程。”
军官见他宠辱不惊,心下又高看几分,抱拳道:“唐百户少年英雄,于守备和阎大人都期盼已久。还请尽快。”
送走州城来人,唐骁立刻召集所有人。
“州城军令已下,我须即刻前往。”
他目光扫过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韩从、刘仲、李茂生、王铁石,你们四人随我同去,家眷也一并带上。”
被点到名字的人精神一振,知道这是跟着骁爷去奔前程了。
“赵良,马秋。”
唐骁看向另外两名第四火路墩的老墩兵。
“属下在!”
两人立刻出列,神情紧张又激动。
“州城局势复杂,非我等久居边墩之人所能轻易适应。”
“此地乃我等根基,交给旁人我绝不放心。你二人是老成持重之人,留守于此,替我看好这个家,责任重大。”
“所以我走之后,这第四火路墩,便交由赵良暂代墩长,马秋为辅。”
“墩防事宜,不可有一日懈怠,与张大人那边保持联络。”
“附近田亩,由你二人带着留下的弟兄打理,产出需详细记账,按时报于我知,分配须经我准允。”
赵良、马秋扑通一声跪下,声音哽咽:“谨遵骁爷令!定不负骁爷重托!”
“切记,不要学吴用,否则......”
“属下明白!”
赵良、马秋二人吓了一哆嗦。
唐骁扶起他们,又仔细叮嘱了防守要点。
随后唐骁找到老郎中,拜托他照顾张娇娥。
交代完一切后,当晚,唐骁拿出赏赐的肉、酒水,墩外燃起篝火,权作告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