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小鹿为什么让苏杭叫叔的原因，在他朴素的认知里，他和王夜行是兄弟，苏杭管王夜行叫叔叔，自然也要叫他小叔叔。
孔令宇和徐房跟着起哄，纷纷说道：“这个说法没毛病。”
然后苏杭无语的说了一句：各论各的。
四人一个上午就按照玉蝉的要求种植好了所有的灵药，然后来到山顶的巨石上休息。
苏杭看着这一幕似曾相识，犹如童年时四人在此地玩耍一般，只是其中一个人由王庆东换成了小鹿。
徐房笑着谈起了几人小时候，那时卧龙村的生活条件还艰苦，几个孩子一年也吃不上几次肉，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家里才会买一些猪肉、鱼肉，至于牛羊肉，那更是二三年才能吃上一次的珍品佳肴。
所以他们小时候的梦想就是像武侠故事中的侠客一样，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仿佛侠客练习武艺的目的是为了喝酒吃肉。而在馒头峰的山顶摆上一桌酒菜，以青天为幕，以巨石为席，则成为几个人那时候的最大梦想。
人都是这样，有时间的时候没有钱，有钱的时候没有时间，多少梦想都是这样被掩埋在时间的河流里。
苏杭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三人中最应该理性的讼师，反而最为感性，于是拿出手机默默发了一个信息，半个时辰后，梁艾火和闻人玉姝贴心的送来一桌酒菜。
第一杯酒敬给少年时的梦想，第二杯酒敬给不知道人在何方的王庆东，第三杯酒敬给救了王夜行的小鹿。
三杯酒下肚，徐房已是面色微醺，话语逐渐多了起来。
“有时候，做讼师挺无奈的，明知道大夏朝的律法有问题，还要依照错误的律法去做辩护。”
孔令宇问道：“不是有个恶法非法的说法么？”
徐房不屑地一笑，说道：“恶法非法将朝廷的立法纳入到了理性批判的视野，朝廷能容忍一群书生对大夏律法说三道四？”
“你就说说那些邸报上曝光的恶性案子，被诈骗的，被强抢强拆的，被恶霸打伤的，哪个不是上告无门，都是好多年后闹大了才被处理？”
苏杭没想到徐房还是个愤青，答复道：“正义虽然是迟到，但是永远不会缺席。”
徐房举杯自己饮下一杯酒，说道：“迟来的正义还是正义吗？”
“那当然是，正义始终是正义”，小鹿接口说道。
徐房叹了一口气，“迟到的正义不是正义，只是瞒不住了。”
“再说这馒头峰，古时候讲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樵夫砍柴、山民捕猎、药师采药自古都是普通百姓赖以谋生的手段，而大夏律法说山林归朝廷，野兽要保护，野生药材不得随意采摘，百姓能和律法抗争么？”
“就拿咱们这个药厂来说吧，若是没有周知府在背后站着，天天都会有人来打秋风，周周都会有人来检查，你若是不识相？呵呵，只是一项打井取水，知县就能判苏杭一个非法采矿罪，刑期最高七年。”
苏杭吓了一跳，说道：“不至于吧？卧龙村这么多在家里打井取水的，也没看到衙门来抓人呀。”
“那是他们身上没油水，万一事情闹大了，胥吏捞不到钱财还要惹一身骚，得不偿失。”徐房慢条斯理的又饮了一杯酒，缓缓说道：“但是咱们药厂是什么情况？每天大笔真金白银流进来，放印子钱都没有这么快，谁看了不眼红。”
“扶持一个企业，他们没那本事，但是搞垮一个企业，还是很简单的。”
徐房担心的说道：“若是被周知府都抵挡不住的大人物看上药厂，就有大麻烦了。”
苏杭宽慰道：“小鸟你不要担心，以咱们药厂的股权构成和经销体系，除非大人物手眼通天，否则不会有大事的。”
小鸟是徐房的绰号，起因是徐房小时候不爱洗头，头发经常在头顶虬曲盘旋，如同鸟窝一样的造型，开始时孔令宇管他叫“鸟窝”，后来慢慢又叫成了“小鸟”。
苏杭说了天齐药业的股权构成，自己占三分之一，陈燕窠和梁王集团各占三分之一，陈燕窠虽然是以自己的名义入股，可是千金药业的背景也不是可以任人宰割的，梁王集团更是庞然大物。再加上泰安府这边的周知府和鄢汝瑾，李晓豫背后的五军都督府，天齐药业的背景已经算得上根基深厚，寻常权贵不敢轻易伸手了。
徐房听到苏杭如此说，彻底放下心来，讼师的能力从来不只是依靠自己的头脑和言辞，更是需要雇主的背景和官府的关系。
天齐药业背景也有，官府的关系也有，那么一旦有了官司，徐房有信心把天齐药业打造成泰山必胜客，谁来都是输。
徐房发完牢骚，又得知了天齐药业的背景，放下心来之后，酒意渐浓，趴在巨石上沉沉睡去。
现在天气依然炎热，不用担心徐房着凉，三人任他酣睡，继续饮酒闲聊。
孔令宇说：“以前不知道工程的圈子有这么多门道，这次考匠师执业资格，可是让我大开眼界。”
苏杭继续当一个称职的捧哏，问道：“有什么稀罕事儿，说来听听。”
孔令宇说道：“就说一个例子吧，工程圈里有个知名的企业，在外边的绰号叫百分之五十五。”
“为什么有这个绰号呢？”捧哏二号，小鹿上线。
“也以咱们药厂为例吧，户部给这家企业拨款一个亿，让他建造药厂；他说他作为总包方，要提供管理人员，收取百分之十的管理费。”
苏杭尽职尽责的把自己当作一个会说话的计算器，插话说道：“还剩九千万。”
“然后他就把一个药厂拆分，分成土建、结构、幕墙、外墙、装修、空调通风、电气、消防、智能化、园林绿化、道路、景观、综合管网等十几个小工程，通过合法的招投标程序，都发包给自己的子公司，这叫专业承包，符合大夏律法，别人挑不出毛病。”
“子公司只派一两个管理人员到现场，同样收取百分之十的管理费。”
“嗯，还剩八千一百万”，这样简单的算数题，还难不倒苏大仙师。
“子公司把专业工程再次拆分，分成设备采购和现场施工两个大块，而这两个大块，大夏律法都要求有资质，不是任何公司都可以做的。”
“设备采购的承揽方叫供货商，现场施工的承揽方叫施工方。这两方的设计对接、驻场配合、现场管理要不要钱？”
“施工方通常不施工，而是把劳务作业再次分包给施工队，你放心，这也是合法的，学名叫做劳务分包。”
“说是施工队，其实就是包工头，包工头再找农民工干活，这才是真正干活的人。”
孔令宇越说越快，苏杭和小鹿听的大开眼界，叹为观止。
“再扣除招标代理费、评标费、水电费、项目保险费、安全文明施工费、各种措施费、各种规费、各种税金，你说最后用在药厂建设上的资金还有多少？”
苏杭的脑子已经转不过来了，这么多种费，仙师听了也迷糊。
孔令宇说道：“有人专门测算过，用于工程实体建设上的费用，就是百分之五十五左右。”
苏杭问道：“户部为什么不把工程给那些具体干活的公司呢？”
孔令宇说：“那就是朝廷资产流失，要抓去坐牢的。”
小鹿问道：“那为什么不给那些子公司，他们也是归户部管辖的。”
孔令宇说：“这个是亲儿子，那些子公司是养子，你说户部会给谁？”
苏杭一拍脑门，得~！刚醉倒一个愤青，又蹦出来一个杠精。
孔令宇驳倒了两人，得意洋洋的说道：“一个亿的项目，层层分包下来，合计做到了五个亿的营业额，给朝廷创造了一千多万的利润，而且所有参与的企业都赚到钱，多方共赢的结果，不是皆大欢喜吗？”
小鹿问了一句发人深省的话：“多方共赢，那么谁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