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杭和吴腊雪上了火车，找到座位。

罗浮郡到泰安府二十多个小时的车程，由于是学生放假返乡高峰期，吴腊雪没买到卧铺票，买的车票是连号，靠窗的双人软座。

苏杭先从行李箱中取出提前买好的零食和饮料，再把吴腊雪和自己的行李箱都放到座位上方的行李架上。

苏杭让吴腊雪坐在了靠窗的位置，自己坐在外侧。

对面坐的也是两个年轻人，一男一女，大约二十多岁的年纪；男的身材魁梧，相貌堂堂，穿着一身西装，上衣没系扣子，薄薄的白色衬衫隐约露出肌肉的形状；女的穿着运动服，英姿飒爽，身材高挑，两人五官有些相似，看上去像是一对兄妹。

这列火车是由云南承宣布政使司开往皇都，罗浮是过路站，两人看上去是上车许久了，座位中间的小桌上零落散布着一些资料。看到苏吴两人落座，年轻女子收拢起了桌上的资料，给吴腊雪让出一些空间，吴腊雪道了声谢。

苏杭和男子相视一笑，点点头互相打了个招呼，男子率先开口，声如洪钟：“相逢便是有缘，兄弟怎么称呼？”

“苏杭，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苏杭。”苏杭回答道。

“幸会幸会”男子说道：“鄙人楚清欢，这是舍妹楚晓寒。”

四人互相介绍完毕，闲聊起来，楚清欢和楚晓寒自称是皇都人士，家里做珠宝玉器生意，这次是跟随家里去勐卯安抚司进货。

勐卯是大夏朝最大的翡翠原料市场，翡翠原料交易一般分三种情况，一是已经完全去皮的翡翠原料，翡翠的品相质地已能完全分辨，玉器商采购价最高，自己能赚的利润最低；第二种是翡翠原料只是切开一个面，行话叫开窗，开窗的石头可以看到部分的翡翠原料，内行人更容易翡翠的成色，玉器商的采购价往往稍低，有一部分赌的成分，如果开出来的翡翠成色好，利润也随之增高，翡翠成色低，也赔不了多少钱；第三种就是大名鼎鼎的赌石，以前也叫赌行，玉器商直接采购原石，自己切开，所谓“一刀穷，一刀富”，有人一夜暴富，也有人一夜倾家荡产。

楚清欢性格外向，颇为健谈，苏杭跟着听了不少翡翠的知识和赌石的故事，也简单说了自己罗浮中医药大学刚毕业，期间楚清欢起身和后座的几个男子说了一会话，楚晓寒向吴腊雪解释说那几个人是家里的相玉师。

相玉师，也叫赌石师，以赌石为业，是一种高风险高收益的职业，如果相玉师选中的原石切开大涨，东家往往也有较高的回馈，但是如果相玉师走眼几次，让东家血本无归，这个相玉师的职业寿命也就基本到头了。玉器商人一般都有长期雇佣相熟的相玉师，这次跟随楚清欢坐火车的三个相玉师就是长期受楚家雇佣的。

楚清欢返身回来后，简单对苏杭说了下情况，原来这次赌石，楚家总体算是小赚一笔，三个相玉师中一人选中的原石大涨，一人微涨，最后一个俞姓相玉师走了眼，看中的三块原石垮了两块，让楚家赔了不少钱。因此俞姓相玉师这一路上忧心忡忡，楚清欢刚才就是过去开解他。

时至正午，楚清欢兄妹邀请苏吴二人去餐厅车厢吃午饭，毕竟萍水相逢，苏杭婉拒，言道自带了餐食。兄妹二人带着三个相玉师走过车厢，苏杭搭眼望过去，看到前两人一个精神抖擞，一个面色红润，步履正常，最后一人四十五岁左右的年纪，面色苍白，神情恍惚，应是楚清欢所说的俞姓相玉师。

几人过去后，吴腊雪对苏杭说：“清欢，晓寒，这两人名字真好听，看气质也是富家子弟。”

苏杭说道：“如果不是巧合，就是出自苏子的浣溪沙，给他们取名的是个妙人。”

当今圣上讳子瞻，与苏子同名同字，因此世人或称苏子，或称苏居士，皆不称子瞻先生，取名用典也避开苏子的诗词，以免犯了忌讳。

吴腊雪回忆了一下，慢慢吟诵道：“细雨斜风作晓寒，淡烟疏柳媚晴滩。入淮清洛渐漫漫。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

这阙纪游词，上阙写风光秀丽，下阙写春日野餐，层次分明，尤其是人间有味是清欢一句，深得世人品味。

“色彩清丽，清旷闲雅，苏子的词真是浑然天成。”苏杭说道。

“看我给你带了什么”苏杭从行李箱拿出一个保温桶，打开之后依然冒着热气。吴腊雪倚过身子一看，笑靥如花：“酸菜鱼”。吴腊雪不吃辣，所以今天早上苏杭让杜老板做了一份酸菜鱼装进保温桶，带上火车吃，并且提醒了杜老板，这些鱼肉别出售给客人了，让他留着自己吃。

“这就是那条大青鱼，一百多年的鱼肉，真有滋补的功效。”苏杭一边拿出一次性的餐具，一边对吴腊雪说：“我们昨天验证过，吃过后身体暖洋洋的。”

吴腊雪轻轻尝了一口，鱼肉的口感极佳，不似小鱼的鱼肉鲜嫩，而是有种略带晶莹的口感，鲜香四溢，令人食指大动。香气在车厢内飘散，有邻座的旅客以为是两人是在火车上点的快餐，过来相问，得知是自带的食物，失落的回了座位。

吴腊雪平时饭量较小，今天难得多吃了一些，等楚清欢几人回来时，刚好吃完。楚晓寒轻轻嗅了一下香味，表情有些疑惑，这香味似曾相识，却想不起来在哪里闻到过这种味道。

吴腊雪去清洗餐具，楚晓寒问道苏杭刚才吃的什么，苏杭说是酸菜鱼，不过鱼的个头比较大，楚清欢好奇的问有多大？苏杭回答说：“大鱼体长超过一米七了，饭店老板说生长了上百年了。”楚清欢咋舌，楚晓寒倏的想到，去年有位大师送给爷爷的一条鱼吃起来味道类似，据说这种鱼肉吃多了延年益寿，百病不生。

楚晓寒性格直爽，直接问苏杭：“这么大的鱼，这一保温桶才两三斤重，剩下的鱼呢？”苏杭说送朋友了，心里明白楚晓寒看出了鱼肉的不凡，看来楚家也不是普通的富贵家庭。

楚晓寒又问是从哪里捕捉的，苏杭并不隐瞒，说是罗浮山白莲湖，因为对楚家兄妹感官不差，详细告诉了两人钓鱼的地点，却不知白莲湖的鱼儿因此遭了殃。

楚清欢也看出苏杭不是普通的大学生，双手递出名片，并和苏杭相约，如果到了皇都，一定尽地主之谊。苏杭看了一眼，名片图案样式精美，只印有珠玉缘、楚清欢六个字和电话号码，没有写地址。

两人聊得正欢，突然听到楚清欢后排座传来惊叫，“老俞！老俞！”

苏杭跟着楚清欢起身，看到俞姓相玉师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浑身抽搐。楚清欢急忙对楚晓寒说：“我看着俞师傅，你去让列车员找医生！”

苏杭走上前去，伸手搭上俞师傅的手腕，脉象细数而弱，手臂温度稍低，抬手放到俞师傅鼻下，能感受到呼吸轻微。

苏杭对楚清欢说：“拿条毛巾塞他嘴里，防止咬到舌头，并防止病人吞咽舌头导致窒息。”楚清欢从行李中拿出毛巾，苏杭掰开俞师傅的下颌，将毛巾叠成长条状，塞进嘴里，毛巾下方压住舌头。

抬头看了看，没有列车员和医生过来，苏杭说：“救人如救火，医生没来，我先试试抢救一下。”楚清欢点点头，说：“这里只有你有经验，我们都听你的。”

苏杭上手按压人中穴，位于上唇上方正中凹痕处；让楚清欢按压合谷穴，合谷穴即是虎口，位于手背大拇指和食指掌骨交汇处；又让一个相玉师按压涌泉穴，位于足底，脚趾蜷缩时足心最凹陷处。

楚清欢问使多大力气，他自幼习武，力气大于常人，苏杭答道先稍加用力，慢慢根据病人反应再调整。

过了半分钟，苏杭没看到俞师傅的症状有减轻的变化，便改压为掐，让两人加些力气，果然俞师傅抽搐减轻，慢慢平静下来。

等楚晓寒带着列车员和随车医生赶过来的时候，俞师傅已经有了一点意识，抽搐也停止了。苏杭毕竟是第一次自己上手抢救，额头冒出一片冷汗，赶紧交给医生处理后续。

医生看了一下病人嘴里的毛巾，人中穴的掐痕，诧异的问道苏杭：“中医急救法？这么年轻的中医倒是少见。”苏杭用手抹了一下额头的冷汗，回答道：“中医药大学刚毕业，这是赶鸭子上架，不行也得上啊。”

吴腊雪看着苏杭救醒了病人，心说你专注救人的样子真帅，双眼满是星星，不好意思给苏杭擦汗，拿出一叠手帕纸递过来。苏杭一边擦汗一边平复一下激动的心跳，心里满满都是满足感，果真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俞师傅已经可以站起来了，两个相玉师一左一右，架着他跟着医生去火车上的医务室做检查，楚家兄妹这才有时间表达感谢。

楚清欢问道：“苏兄弟这中医急救法是在学校学的吗？”

苏杭说：“常规流程是学校学习的，但是学校并没有这样的病例让我们实践。我家里开了一间小医馆，看着我爷爷抢救过两次，我只是照着葫芦画瓢，幸好不负重托。”

见楚清欢对中医急救法感兴趣，苏杭便多说了一些，中医急救法一般分为几类，一是口服药物法，比如久病重病用独参汤，中风可以用安宫牛黄丸；二是通窍法，将芳香通窍性药物，如细辛，制成粉末，吹入患者鼻孔，通过刺激鼻腔引起喷嚏，能使昏厥的患者苏醒过来；三是刚才苏杭采用的刺激穴位法，这种方法能疏通气血、平衡阴阳、回阳救逆；还有一种放血疗法，通过特定穴位的放血，达到醒神开窍、解毒泻热的效果，这种方法苏杭只听爷爷讲过。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窗外的夕阳已经落到了山顶，楚清欢看了下时间，下午六点半，死活拽着苏杭去餐厅吃饭，这次苏杭没有拒绝。

晚饭后，火车已过了武昌府，旅客逐渐减少，楚晓寒询问了乘务员，得知空出两个软卧包厢，便办理了七个座位的升舱，三个相玉师一个包厢，楚家兄妹和苏吴二人一个包厢。苏杭看吴腊雪有些疲惫，还有十几个小时的车程，便没有推辞，只是执意补上了升舱的费用。

苏杭昨夜睡得太晚，升舱后一会便沉沉睡去，耳中隐约听见楚晓寒和吴腊雪还在聊天，楚晓寒性格直爽，心直口快，吴腊雪娉婷婉约，温柔似水，两人竟然聊的出奇的合拍，已经约好了下次楚晓寒来泰安府时，一起爬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