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
李元樱敛去笑意,声音瞬间恢复了惯有的清冷与威严。
一个青衣小厮连滚带爬地进来,脸上满是藏不住的慌张。
“长公主殿下!府外有一位官家小姐求见,说……说是有要案相报!”
慕怀初黛眉微挑:“报案?什么案子?”
“这……”小厮面露难色,声音都压低了三分,“那位小姐说,此事干系重大,涉及闺阁秘闻,不便与男子分说,故而斗胆,特来求见殿下。”
闺阁秘闻?
李元樱与慕怀初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这恐怕不是寻常案件。
“宣。”
片刻后,一个身着淡粉色襦裙的少女被引了进来。
她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面容清丽,只是那张脸毫无血色,一双杏眼里盛满了惊惧与无助,仿佛风中残烛。
“民女……国子监祭酒之女,吴双宜,叩见长公主殿下。”
她声音发颤,行礼的动作都有些僵硬。
“吴小姐平身,赐座。”李元樱的语气放缓了些,“听闻,你要报案?”
吴双宜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屋内,当看到陆之舟以及新来的林归一三人时,她像是受惊的兔子,整个人愈发局促不安,欲言又止。
慕怀初立刻会意,柔声道:“殿下,事涉闺阁,不如让陆将军他们暂且回避?”
李元樱颔首:“陆之舟,你们先去外堂候着。”
待到几个男子退下,室内只余女子,吴双宜紧绷的肩膀才稍稍放松。
“吴小姐,现在可以说了。”
吴双宜贝齿紧咬着下唇,似乎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最终却只是对身边的贴身丫鬟示意。
“粉黛,你来说。”
那名叫粉黛的丫鬟看着倒是伶俐,一双大眼睛里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她屈膝一福,条理清晰地开口:“回禀殿下,慕姑娘。奴婢与姐姐红妆,一同侍奉小姐。可就在两日前,红妆姐姐……失踪了。”
“失踪?”慕怀初追问,“府上没有找过吗?”
“老爷和夫人说,她许是偷了家里的东西外逃了,还说一个丫鬟不见了是常事,让奴婢莫要大惊小怪。”粉黛的眼圈瞬间红了,“可奴婢知道,红妆姐姐绝不是那样的人!”
“而且……”她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丝颤抖的恐惧,“红妆姐姐失踪那晚,奴婢在后院,听到了……听到了很奇怪的声音。”
李元樱目光一凛:“什么声音?”
“是女子的哭声,很凄厉,像是被人死死捂住了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粉黛回忆着,小脸煞白,“奴婢想过去看看,却被巡夜的张嬷嬷拦住了,第二天再去问,所有人都说没听见,只当是奴婢做了噩梦。”
吴双宜终于开了口,声音里满是愤恨与无力:“民女也觉得事有蹊跷,偷偷报了官,可京兆府尹派人来问了几句便走了。我爹娘又不想把事情闹大,怕有损门风,府尹大人……便也乐得清闲。”
“又是他!好一个京兆府尹!”李元樱的指节敲击着桌面,眼底寒意四溢。
粉黛像是鼓起了全部的勇气,从袖中取出一块布片,双手呈上。
“殿下,这是奴婢在后院花圃的泥里找到的,是红妆姐姐贴身衣物上的一角。”
慕怀初接过布片,心头猛地一沉。
布料边缘是粗暴的撕裂痕,上面浸染的暗红色,是早已干涸的血迹。
“那晚,除了哭声,还有别的吗?”慕怀初看着粉黛的眼睛,引导着她。
粉黛的脸颊涨得通红,羞愤交加,许久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还有……还有男人的粗喘声。”
一切都清晰了。
李元樱眼中闪过一抹厉色:“你家中,进了采花贼。”
“殿下英明!”吴双宜仿佛找到了主心骨,泪水夺眶而出,“民女也是这般想的!红妆的细软首饰分毫未动,连她最宝贝的那支银镯子都还好好地放在妆匣里,她怎么可能是偷东西跑了!”
“一条人命,竟比不过所谓的门第清誉?”慕怀初冷笑,言语间满是鄙夷。
李元樱没有再多言,直接扬声道:“陆将军,把他们三个都带进来。”
当陆之舟四人听完案情简述后,皆是面色铁青。
“采花贼!”林归一出身寒门,最是见不得这等腌臜事,一拳砸在桌案上,愤然道,“此等披着人皮的畜生,人人得而诛之!”
“殿下,”一向沉稳的莫三问开了口,眼中闪着理性的寒光,“下官以为,此案疑点颇多。国子监祭酒府邸守卫再如何松懈,也不是寻常蟊贼敢闯的。此贼,必然胆大包天,且极可能是个中老手。”
顾知五立刻接话,展现出他商贾之子的敏锐:“莫兄所言极是。而且此人能精准避开巡夜之人,在后院掳人而不被发现,要么是府中熟人,要么,就是对府内布局了如指掌。”
陆之舟的目光落在吴双宜身上,沉声问道:“吴小姐,府上近期可有外人频繁出入?譬如,修缮府邸的工匠、送货的商贩?”
吴双宜努力回想:“前些时日,后花园的假山确有修缮,请了一批工匠,在府中盘桓了近半月。”
“工匠!”慕怀初和李元樱几乎同时开口。
李元樱当机立断,开始下令,目光如刀锋般扫过眼前的三位新部下。
“林归一,你去查那批工匠的底细,尤其是工头,本宫要知道他祖宗十八代是做什么的!”
“莫三问,你即刻去京兆府调取近三月来,京中所有人口失踪的卷宗,特别是年轻女子的。本宫要你分析出所有案件的共同点!”
“顾知五,你人头熟络,去市井中打听,无论是黑道白道,本宫要知道,最近城里有没有出现什么可疑的团伙,或是销赃的渠道!”
“陆之舟,你随本宫与慕姑娘,即刻前往吴府,勘察现场!”
“遵令!”
四人齐声应答,眼中燃烧着建功立业的火焰,带着一股凛然之气,分头行动。
吴府。
亭台楼阁依旧,假山流水雅致,但在慕怀初眼中,这精致的牢笼此刻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森诡异。
红妆的房间在后院最偏僻的角落,简陋却干净。
陆之舟目光锐利,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慕怀初则蹲下身,借着现代刑侦的知识,仔细检查着地面和床底。
“殿下,您看。”
她从床板的缝隙里,用手帕捻出了一小撮不同寻常的泥土。
“这是……庙里的香灰土。”李元樱出身皇家,对这个气味再熟悉不过。
“贼人把她藏在了某个寺庙或道观里?”慕怀初皱眉。
“不,”李元樱摇头,神色凝重,“若是香火鼎盛之地,绝不会用这种劣质的香灰。这更像是……荒废的破庙。”
就在此时,林归一、莫三问、顾知五三人竟联袂而来,神色一个比一个严肃。
林归一率先开口:“殿下,查到了!那工头名唤刘麻子,声称是祖传的工匠手艺,可下官查访了他老家的邻里,都说此人自小游手好闲,是个泼皮无赖,连锄头都没摸过几次!”
莫三问递上一份自己整理的卷宗,条理清晰得令人发指:“殿下请看。近两月,京中共有五起年轻婢女失踪案,皆是高门大户。案发时间都在深夜,且失踪前,这五户人家……无一例外,都曾请工匠修缮过府邸!”
顾知五最后补充,声音里带着一丝寒意:“殿下,我找了几个城西的地头蛇打探。他们说,最近确实有个叫刘麻子的团伙很扎眼,出手阔绰,但不做正经营生。有人看到他们常在深夜,用马车往城西那座废弃的山神庙里运‘货物’。”
三条线索,如同三支利箭,最终指向了同一个靶心。
城西,山神庙!
李元樱的脸色,已然沉如寒冰。
“好一个刘麻子,好一个犯罪团伙!”
“竟敢在天子脚下,行此滔天罪行!”
“陆之舟!”
“末将在!”
“点齐人手,随本宫……踏平那座山神庙!”
破庙之中,腐朽与恶臭交织。
陆之舟一脚踹开了腐朽的庙门。
“轰——”
门板砸在地上,扬起漫天尘埃。
恶臭与微弱的哭泣声,瞬间扑面而来。
庙宇的角落里,五六个衣衫褴褛、发丝凌乱的女子被绳索捆作一团,蜷缩在冰冷的稻草上。
她们的眼神空洞,充满了麻木的绝望,其中一人,正是红妆。
“红妆!”粉黛尖叫着扑了过去,拼命解着她身上的绳索,眼泪决堤。
看到这一幕,饶是林归一这样的读书人,也气得双目赤红,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李元樱站在门口,逆着光,美艳的容颜上没有一丝温度。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那些惊魂未定的女孩,扫过这肮脏罪恶的角落,最后,落在了被官兵死死按在地上的刘麻子和他那几个凶神恶煞的同伙身上。
她缓缓走上前,声音不大,却带着千钧之重,清晰地传遍了整个破庙,也传到了庙外那些闻讯赶来的百姓耳中。
“从今日起,此案,由本宫的永乐署全权接手。”
“京兆府尹玩忽职守,酿成大错,本宫自会向皇上参他一本!”
“至于你们……”
她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刀,剜在刘麻子身上。
“本宫会亲自审问,因罪量刑,绝不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