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想啊,这些人既然敢来,背后大多有些家世,肚子里也总得有点墨水。”慕怀初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在分享一个惊天秘密。
“咱们何不将计就计,借着这个由头,为您广纳贤才,充实永乐署的班底?”
李元樱原本黯淡的凤眸中,瞬间迸射出一缕精光:“你的意思是……”
“尤其是您心心念念的女学。”慕怀初的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正缺满腹经纶、品行端正的先生。与其大海捞针,不如就在这群送上门来的人里挑。”
“再者,那些家世显赫的,若能为我所用,便可化敌为友,结成同盟。”
“如此一来,皇上的羞辱,就成了您扩充势力的阶梯。您非但没有丢脸,反而是化被动为主动,一举多得!”
李元樱胸中的郁结之气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熊熊燃烧的战意。
“好主意!”她一掌拍在桌案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阿初,你总能给本宫惊喜!具体要如何做?”
慕怀初神秘一笑:“咱们就用一套全新的法子来选人——笔试,加面试!”
“笔试?面试?”李元樱蹙眉,这两个词她闻所未闻。
“笔试,便是设下考题,先筛掉那些腹中空空的草包,留下有真才实学的。”
“面试,便是由殿下您亲自与他们对谈,观其言,察其行,看看他们的品性心术究竟如何。”慕怀初解释道,“如此双管齐下,既能服众,又能真正挑出您需要的人。”
一旁脸色发绿的陆之舟,此刻眼神也亮了。
“此法甚好。”他沉声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赞许,“既是奉了皇命‘选婿’,又是为殿下选拔人才,一举两得,外人挑不出半点错处。”
李元樱当机立断:“就这么办!”
很快,一张告示被贴在了永乐署紧闭的大门上。
“长公主殿下为国求贤,凡有意者,需先通过学问考核,择优者方可得殿下面谈之机。考核内容包罗万象,限一个时辰后开考。”
此告示一出,门外那群翘首以盼的公子哥们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求个亲还要考试?”
“我爹让我来,可没说要考策论啊!”
“这哪是选驸马,这分明是恩科补录!”
喧哗声中,不少人面露难色,灰溜溜地走了。但留下来的,眼中却多了几分跃跃欲试的认真。
永乐署内,临时布置的考场庄严肃穆。
慕怀初与李元樱坐在上座,看着底下三十余名奋笔疾书的考生,交换了一个得意的眼神。
慕怀初出的题目,可谓“暗藏杀机”。
既有“论礼法与民生之轻重”这样的经义题,也有“北境蛮族屡犯边关,若为将者,当如何御敌?”这等兵法策论。
最刁钻的,还是最后一道压轴题。
“论女子启蒙教化之利弊,并详述推行之法。”
这道题,才是真正的投名状。
它要的不是学问,而是立场。
看着那些考生时而锁眉沉思,时而抓耳挠腮的模样,慕怀初的心情好得不得了。
一个时辰后,收上来的试卷铺满了整张长桌。
李元樱亲自批阅,慕怀初和陆之舟从旁协助。
“这份卷子……”李元樱拿起一份,眉头先是舒展,随即又紧紧蹙起,“策论写得花团锦簇,颇有文采,但对女子教化一题,却只写了‘女子无才便是德’七个字,敷衍至此!”
她将试卷扔到一旁,毫不留情地批了两个字:不录。
“还有这份,”陆之舟也抽出一份,“通篇都在吹嘘自己家世如何显赫,能为殿下带来多少助益,题目却答得狗屁不通。”
“扔了。”李元樱冷声道。
经过一番筛选,最终,只有十二份答卷被留了下来。
下午,面试正式开始。
李元樱端坐主位,神情威严,慕怀初与陆之舟分坐两侧,一个观察入微,一个气势迫人。
“宣,户部员外郎之子,许文渊。”
一个面如冠玉、身着锦袍的青年走了进来,他一见到李元樱,眼中便迸发出痴迷的光芒,长揖及地。
“草民许文渊,见过长公主殿下!草民对殿下之仰慕,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许公子,”李元樱抬手,淡淡打断他,“你的卷子本宫看过了,文采斐然。只是,本宫不解,为何你在女子教化一题上,只写了那七个字?”
许文渊一愣,随即笑道:“殿下乃天之骄女,自然不同凡俗。但寻常女子,安分守己,相夫教子即可,读书明理,恐生事端。草民以为,‘女子无才便是德’,乃是圣人古训,是为女子好。”
他脸上带着自以为是的温柔,仿佛在阐述什么金科玉律。
李元樱的脸色一寸寸冷了下去。
“你的意思是,本宫的存在,就是个事端?”
许文渊脸色一白,慌忙道:“草民不是这个意思!殿下,草民……”
“下一个。”李元樱懒得再听他狡辩。
许文渊还想说什么,却被陆之舟一个冰冷的眼神吓得闭上了嘴,被人灰头土脸地“请”了出去。
接连几个,皆是如此。
他们或是在笔试中投机取巧,对女子教育大唱赞歌,面试时却露出马脚,言语间满是轻视;或是满心只有攀龙附凤,对永乐署的事务一问三不知。
李元樱的耐心渐渐耗尽,慕怀初的眉头也越皱越紧。
直到第七个人走进来。
此人相貌清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但脊背挺得笔直,眼神清澈而坚定。
“草民林归一,见过长公主殿下。”他的声音不卑不亢,礼数周全。
李元樱看了眼他的卷子,正是那份对女子教育见解最为深刻的。
“林公子,请坐。”李元樱的语气缓和了些,“本宫看你的答卷,对女子教育颇有见地。能否说说,你为何会有此想法?”
林归一沉吟片刻,答道:“回殿下,草民有一胞妹,聪慧过人,过目不忘。三岁能诵诗,五岁能作对,然家境贫寒,兼之世俗偏见,七岁便只能辍学,学做女红。草民每每思及此事,便痛心不已。”
他的眼中流露出一丝真切的伤感。
“草民以为,天赋不分男女,智慧亦然。让女子读书,不是要她们与男子争夺什么,而是让她们能明事理、知荣辱,能更好地教养后代,于家,于国,皆有大益。”
这番话,说得恳切至极。
慕怀初适时开口,问了一个尖锐的问题:“若你来筹办女学,面对朝中大臣的反对和天下士人的非议,你当如何自处?”
林归一毫不犹豫地答道:“身正不怕影子斜。只要我等所行之事,上不愧于天,下不愧于民,何惧他人非议?真理越辩越明,待女学办出成效,天下人自会改观。”
好一个“身正不怕影子斜”!
李元樱眼中终于露出了真正的赞许。
她看向林归一,郑重地问道:“林公子,本宫欲聘你为永乐署主簿,兼任女学总教习,你可愿意?”
林归一猛地抬头,眼中是难以置信的惊喜,他立刻起身,躬身下拜。
“草民……不,下官林归一,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有了第一个成功的案例,后面的面试顺利了许多。
最终,他们又筛选出两人。
一人是精通算学的军官之子莫三问,为人沉稳,条理清晰。
另一人是善于经营的商人之子顾知五,头脑灵活,口才出众。
他们都对女子教育持开明态度,且有真才实学。
当结果公布,那些落选的公子哥们彻底爆发了。
“岂有此理!我乃尚书之子,竟比不过一个寒门书生?”
“什么纳贤,分明是耍我们玩!还以为能当驸马,结果是去当教书匠!”
“让女人读书,简直是荒天下之大谬!长公主疯了!”
骂骂咧咧的声音中,他们愤然离去,而留下的三人,则在李元樱威严的目光中,正式接过了委任状。
“恭喜三位。”慕怀初笑着对他们说,“从明日起,你们便是永乐署的人了。”
“多谢长公主殿下提携!多谢慕姑娘!”三人齐声行礼,眼中满是建功立业的火热光芒。
李元樱看着眼前这三个截然不同却同样充满朝气的人才,再想到门外那些气急败坏的废物,心中大为畅快。
皇帝想看她的笑话?
她偏要借着这场“笑话”,为自己铺就一条通天大道!
正当他们为成功招聘而庆祝时,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长公主殿下!有人报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