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陆续告辞离去。
李元棋毫无征兆地发问,让慕怀初的心跳漏了一拍。
“你今晚还回公主府吗?”
她一时语塞。
“我……”
李元棋的声音温柔得像一汪春水,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道。
“你只告诉我,想,或不想。”
他的目光沉静如渊,紧紧锁着她。
“若你不想,这世上没人能勉强你。”
慕怀初抬起头,望着他轮廓分明的下颌,心中警铃大作。
他又在试探。
试探她究竟在长公主的阵营里,陷了多深。
她迅速调整好情绪,给出一个滴水不漏的答案。
“那要看长公主殿下,还需不需要我陪着聊天解闷了。”
话音刚落,李元樱便已走到她面前。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伤势如何?”
“无大碍,殿下放心。”
慕怀初虚弱地应着,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
“殿下,陆将军的事……我觉得你最好跟他解释一下。”
李元樱眼中闪过一抹深切的痛苦。
那痛苦转瞬即逝,被更深的坚冰覆盖。
“本宫知道该怎么做。”
她深深地看了慕怀初一眼。
“你好好养伤,其他事,本宫自会处理。”
“今日,你且归家。”
“明日是你生辰,本宫会去为你贺寿。”
李元棋抱着慕怀初,稳步走到慕家马车旁。
他低下头,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心尖,带着浓得化不开的心疼。
“小初儿,疼吗?”
慕怀初靠在他温暖坚实的怀抱里,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仿佛找到了一个可以暂时卸下防备的港湾。
“不疼了。”
她轻声回答,尾音里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娇憨。
只这两个字,便瞬间抚平了李元棋心中翻涌的戾气。
他低头,一个珍而重之的吻,轻轻落在她的额头。
“以后,不许再这么冲动。”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后怕的沙哑。
“就算是为阿裕,也要先护好自己,听到没有?”
一股暖流淌过心间,慕怀初乖顺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慕家马车上,慕景和苏蘅立刻围了上来。
“初儿,你没事吧?”
苏蘅眼圈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心疼地看着女儿苍白如纸的脸。
“今日在宫中,实在是太险了!”
慕景的脸色依旧铁青,显然还在为白日之事震怒。
“那个魏嫣,好一副蛇蝎心肠!”
慕恒裕则坐在榻边,小心翼翼地握着姐姐微凉的手。
“姐姐,都怪我……若不是为了护我……”
“胡说什么呢?”
慕怀初抽出手,转而轻抚弟弟的头发,温声安慰。
“你是我弟弟,我护着你,天经地义。”
一家人围坐着,复盘着今日宫宴的种种凶险。
“陛下与皇后的心思,未免太过狠毒。”苏蘅仍旧忧心忡忡。
“那药浴,分明就是个圈套,要引大臣们失言,好寻个由头治罪!”
慕景沉重点头。
“今日被押入大理寺的那些同僚,怕是凶多吉少了。”
他话锋一转,看向女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后的欣慰。
“不过,宁安王今日之举,倒是让为父刮目相看。”
“他对你,是真心的。”
慕怀初心中泛起一丝苦笑,没有接话。
真心是真心。
可这份真心,于她而言,究竟是福是祸,尚是未知之数。
“对了,明日便是初儿的生辰。”
苏蘅忽然想起,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喜色。
“府中都备好了,请了不少亲友来为你贺寿。”
“宁安王也会来吗?”慕恒裕好奇地问。
慕景笑着颔首。
“自然。他如今可是初儿的未婚夫,怎会错过这等日子?”
慕怀初一想到明日又要应付李元棋那温柔又强势的攻势,便觉有些头疼。
“父亲,母亲,我有些乏了,想早些歇息。”
“好好好,你快歇着,到家了我们再叫你。”
慕怀初靠在母亲怀里,阖上双眼,思绪却如潮水翻涌。
明日的生辰宴,注定又是一场暗流汹涌的博弈。
她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应对各方势力的试探与算计。
想着想着,疲惫终于战胜了纷乱的思绪,她渐渐沉入梦乡。
翌日清晨,慕府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
朱鹮和青鹊两个丫鬟早早便来,为慕怀初精心梳洗打扮。
“小姐今日真美!”
两人围着她,眼中满是惊艳的光彩。
慕怀初望着镜中之人,亦不禁有些恍神。
一身水蓝色的云锦绣花长裙,衬得肌肤胜雪,腰肢不盈一握。
发间一支精巧的珍珠步摇,随着她细微的动作轻轻摇曳,流光溢彩。
整个人宛如一朵被晨露浸润过的空谷幽兰,清雅灵动,风姿卓绝。
“小姐,客人们都到了。”
门外丫鬟进来禀报。
“宁安王殿下、长公主殿下,还有陆将军、沈状元……都已入席。”
慕怀初心中微微一凛。
该来的,都来了。
她深吸一口气,步履从容地走向前厅。
方一出现,满堂宾客的喧哗声,瞬间静了一瞬。
无数道惊艳、探究的目光,齐齐汇聚在她身上。
“我的初儿,今日真是美若天仙!”
苏蘅满脸骄傲,快步迎了上来。
李元棋的目光,自她出现的那一刻起,便再也无法移开。
那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眸里,此刻满是毫不掩饰的惊艳与炽热的爱意。
他第一时间起身,走到她面前,动作自然又温柔地牵起她的手。
“小初儿,生辰快乐。”
他递过一个精美的紫檀锦盒。
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套用南海红宝石打造的首饰,流光璀璨,价值连城。
“谢谢王爷。”
慕怀初接过礼物,指尖却微微发凉,心中飞速盘算着如何应对今日的局面。
李元樱也上前祝贺,她的礼物是一支通体温润的白玉镶金毛笔。
“此笔乃本宫特意为你寻来,名曰‘惊鸿’。”
“笔锋锐利,下笔如有神助。”
她看着慕怀初,意味深长。
“望你,善用之。”
慕怀初接过笔,只觉掌心一沉。
她听懂了李元樱的潜台词——这支笔,是给你继续“改写”命运用的。
无论是现代还是古代,她都逃不脱“打工人”的宿命。
她悄悄看了看李元樱身边的陆之舟,神色又恢复了少年将军的意气风发,显然昨晚李元樱已经找他解释过,两人似乎已经解开了误会。
慕怀初朝李元樱使了好几个眼色,像是在说:“你俩昨晚咋聊的?”
李元樱只是翻了个白眼,又递给她一个礼盒:“陆将军给你的,拿着吧。”
慕怀初想吃瓜的心到了顶峰,却又被生生按下,只能扫兴地继续收着贺礼。
沈彦之的贺礼,则是一本泛黄的古籍。
封面书着《救时要略》四字。
他温和解释道:“此书记载了历朝历代行大赦之令的典故与条陈。”
“慕小姐博览群书,想来会对其中关窍感兴趣。”
一句话,让李元樱和李元棋的目光,同时落在了他身上。
这状元郎,是在指点他们,如何救出大理寺天牢里的那些大臣。
李元棋的眼神在沈彦之身上短暂停留,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凉了下去。
这个状元郎,对他的小初儿,关注得未免有些过头了。
宴席觥筹交错,气氛表面上看起来一派和谐。
但慕怀初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几位主角之间,眼神交汇间迸射出的火花与暗流。
夜深,宾客散尽。
李元棋却并未离去。
他等在落满月华的花园里,与慕怀初独处。
晚风微凉,他解下自己的披风,温柔地为她披上,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小初儿,今日……开心吗?”
“很开心,多谢王爷。”
慕怀初被他身上清洌的龙涎香包裹,心神却不敢有片刻放松。
李元棋沉默了片刻。
夜风里,他忽然传来一声轻叹。
“小初儿。”
他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被风吹散。
“你与皇姐……”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每一个字都显得格外艰难。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本王?”
慕怀初心中猛地一紧,面上却依旧平静无波。
“王爷说笑了。”
她抬眸,迎上他的视线,语气疏离,“我一介闺阁女子,能与长公主密谋什么呢?”
李元棋深深地凝视着她。
那双素日里总是含着温柔笑意的眼眸,此刻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潭,锐利得仿佛能将她整个人看穿。
“小初儿,你知道的。”
他的声音压低,带着一丝危险的磁性。
“本王最不喜的,便是被欺骗。”
他的手轻抚上她的脸颊,指腹的温度微凉,动作依旧温柔,语气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
“你们在计划什么?”
“无论是什么,本王都希望,能由你亲口告诉我。”
慕怀初看着他眼中的认真,心底五味杂陈。
这个男人的温柔是真切的,像暖阳,能融化冰雪。
可他的算计与掌控也是真切的,像寒冰,让她不敢有丝毫的信任。
她曾经以为,自己很懂这类人。
那些书卷里描写的腹黑权臣,深沉帝王,她以为自己早已看透了他们的套路。
可当自己真正身处局中,被这样一双眼睛注视着,她才发觉,所有纸上谈兵的从容,都在此刻分崩离析。
时而沉溺于他给的温柔,时而又被他眼底的精明骇得清醒。
这种感觉,几乎要将她撕裂。
“王爷,我……”
她刚要开口,唇上便被一片微凉的柔软堵住。
属于李元棋的、清洌的白茶香气,瞬间侵占了她所有的感官。
这个吻,轻柔得像羽毛拂过,却又强势得让她无法动弹。
一触即分。
快得像一场错觉。
“不必现在回答。”
李元棋退开些许,指腹依旧摩挲着她的脸颊,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温柔,眼底却闪过一丝深不见底的幽光。
“本王,给你时间。”
慕怀初怔怔地点了点头,心跳却乱了章法。
她久久地盯着李元棋那张俊美无俦的脸,脑中反复回响着他那句“不喜欢欺骗”。
他的温柔让她动摇,可骨子里属于现代灵魂的警觉,又在疯狂拉响警报。
和他坦白?
告诉他自己来自另一个世界,而他只是她笔下的一个角色?
不,那不是坦诚,那是自寻死路。
那么,只能……在不触及核心秘密的前提下,透露一部分计划?
可那样,又算不算另一种欺骗?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目光闪烁,最终为自己找到了一个绝佳的借口。
“对,只是暂时不说实话,和主动说谎骗他,是两码事……”
“这……应该不算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