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方才所言,可都属实?”
李元樱的声音再度响起,如冰泉滴落玉石,清洌,却带着千钧之重。
“何时被劫?劫匪几人?形貌有何特征?”
“你去官府报案,是何人经手,又如何答复于你?”
她的问题,如连珠快箭,一字一句,直穿案件核心。
那商人在巨大的震惊中猛然惊醒,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浑身颤抖地磕头:“草民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草民……草民是昨日报的官,京兆府的……府丞张大人接待的……”
李元樱的目光倏然一转,如两道实质的冷电,钉在了队列中的京兆府尹身上。
“京兆府尹何在?!”
京兆府尹浑身一僵,只觉得头皮发麻,连忙出列,躬身行礼时,额头的冷汗已经细密地渗了出来。
“下官在!”
“本宫问你!”
李元樱的声音骤然拔高,如同宝剑出鞘,锋芒毕露!
“光天化日,天子脚下,商队被劫!此案拖延数日,你京兆府为何迟迟不作为?!”
“莫非,是与那劫匪有所勾结?!”
最后一句质问,如平地惊雷,炸得京兆府尹脸色惨白,双腿一软,“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
他感受到的,不再是前几日那写在纸上的冰冷文字,而是来自皇家长公主的雷霆震怒!那股凌厉无匹的气势,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他的官帽、官服,连同他的身家性命一同剥去!
“殿下!殿下明察啊!下官冤枉!下官绝无此事!”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官服,他磕头如捣蒜。
“没有勾结?”
李元樱一声冷笑,凤眸中尽是彻骨的寒意。
“那便是玩忽职守,尸位素餐!”
啪——!
她猛地一拍惊堂木,那巨响震得整个公堂嗡嗡作响,连屋檐下的雀鸟都惊得扑棱棱四散飞逃!
“本宫再问你一遍!”
“三日之内,此案能否水落石出?”
京兆府尹吓得魂飞魄散,肝胆俱裂,连连叩首,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能!能!下官定当竭尽全力,三日之内,必定将劫匪缉拿归案!否则……下官甘愿领罪!”
“好!”
李元樱冷哼一声,每一个字都像是刻在了他的罪状上。
“本宫就给你三日。三日后,若此案再无进展,本宫便亲自上奏皇上,弹劾你失职渎职之罪!”
此言一出,公堂内外,先是死寂,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喝彩!
“殿下英明!”
“长公主威武!”
百姓们激动得满脸通红,他们终于明白,前几日长公主并非不能言,而是在用一种极致的隐忍,考验着这满堂官吏的良心!
如今,她开口了!
一开口,便是惊雷,便是利剑,便是他们期盼已久的青天!
就在这万民拥戴,声威达到顶点的辉煌时刻,一个温润却极具穿透力的声音,突兀地从府衙外传来,硬生生压下了所有欢呼。
“皇姐今日,真是好大的威风。”
通传声甚至都来不及响起,那人已经到了。
慕怀初心里“咯噔”一声,血液仿佛瞬间凉了半截。
是李元棋!
只见他一身淡青色锦袍,缓步走入公堂,温润如玉的面容上挂着和煦的微笑,仿佛不是走进了肃杀的公堂,而是踏入了自家的后花园。
他的目光,精准地落在了主审席上,那个光芒万丈的李元樱身上。
李元樱眼中的锋芒微微收敛,化为一片冰冷的湖。
“皇弟不在府中清修,来本宫这永乐署做什么?”
“听说皇姐前几日身子不适,在公堂上惜字如金,臣弟特来探望。”李元棋的笑容不变,话语里的试探却如毒蛇的信子,“现在看来,皇姐是痊愈了?”
慕怀初在一旁紧张的指甲都快嵌进了掌心。
来了,来了!她笔下这个最擅长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最诛心话语的腹黑男主,他开始怀疑了!
李元樱面不改色,甚至还勾了勾唇角:“本宫不是身子不适,只是在给某些人机会,看看他们是人是鬼。”
“原来如此。”
李元棋的目光轻轻一转,落在了慕怀初身上。
那一瞬间,他脸上温和的笑意仿佛加深了,但慕怀初却从中读出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锁定猎物的专注。
“小初儿,在皇姐这里,可还习惯?”
“很、很好。”慕怀初连忙点头,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冒出了一层冷汗,“殿下待我很好。”
李元棋缓步走到她身边,极其自然地牵起她的手。
他的掌心很暖,可那温度却像一条锁链,烫得慕怀初心惊肉跳。
“头上的伤,还疼吗?”他伸出另一只手,指尖轻柔地拂过她额角的伤疤,动作温柔得仿佛在触碰一件绝世珍宝。
“不、不疼了,早好了。”慕怀初结结巴巴地回答。
李元棋实在温柔,可这份温柔却不合时宜。
慕怀初若是现在欣然拥抱甜宠剧情,李元樱上一世被原主进谗言送去和亲的怒火就更旺一分。
难道李元棋在故意让她难堪?
“那就好。”李元棋满意地点头,随即转向李元樱,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皇姐,小初儿后日生辰,臣弟想提前接她回府准备。”
李元樱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厌恶:“说好五日便是五日,天家儿女一言九鼎,皇弟连祖宗规矩都忘了吗?”
“臣弟不敢,只是慕太傅……也就是臣弟未来岳丈,实在担心女儿,才请臣弟来求情。”
李元棋微笑着,一字一顿。
“况且,皇姐总不能一直霸占着臣弟的未婚妻吧?”
气氛,瞬间凝固。
慕怀初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府衙外,一阵急促有力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伴随着甲胄碰撞的清脆声响!
“骁骑将军,陆之舟,奉旨回京,参见殿下!”
一个墨绿轻骑装打扮的年轻将军,如一道劈开阴霾的烈日,大步流星地踏入公堂。
他身形挺拔如松,眉眼英挺,浑身都带着一股久经沙场的铁血与豪迈之气。
慕怀初心里猛地一松,救星来了!
是陆之舟!她写下的,那个唯一能让李元樱冰冷世界里透进光亮的少年将军!
他跟李元樱青梅竹马,互生情愫,本是一对金玉良缘。
后来,由于李元樱奉旨和亲,两人生生分离。
但他最终在李元樱死后领兵北伐灭了靖川,也算是为李元樱报仇了。
“末将陆之舟,参见长公主殿下、宁安王殿下!”
他单膝跪地,声如洪钟。
李元樱放在扶手上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
她极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声音却比刚才冷硬了几分:“陆将军,起来吧。”
可慕怀初看得分明,在看到陆之舟的那一刻,长公主殿下那双冰封的眼眸里,瞬间翻涌起了被死死压抑住的激动、喜悦,以及……深深的怜惜。
陆之舟起身,目光笔直地望向李元樱,那双明亮的眼睛里,仿佛藏着千言万语,藏着边关的风霜与思念。
“殿下开府听政,声威赫赫。这是末将……一直期盼看到的场景。”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
李元樱的脸颊闪过一抹极淡的红晕,旋即又被冰霜覆盖:“有劳将军挂心。”
这一幕,尽收李元棋眼底。
他温和的笑容里,渗出了一丝冷意。
“陆将军不是在镇守北境吗?怎会突然回京?”他轻描淡写地问,语气却像是在审问。
陆之舟转向他,不卑不亢地抱拳行礼:“回王爷,北境暂时安稳,末将是奉皇上密诏,回京述职。”
“密诏?”
李元棋的眉梢微微挑起,眼底的笑意彻底消失了。
“本王,怎么从未听皇兄提起过?”
慕怀初在一旁看着这两个男人的暗中较劲,心里暗暗吐槽。一个是腹黑王爷,一个是忠犬将军,这是要当着长公主的面斗起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