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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站队

翌日,英语课。

夏林一走进教室就发现班上的三个“皮猴子”都蔫蔫儿的。赵雨萌不停地打着喷嚏,高盛楠哐哐哐咳个不停,王一鸣擤鼻涕擤得鼻尖都红了。

至于夏林自己,情况也没好多少。昨天夜里发了一宿高烧,天快亮才退下去,这会儿整个人头重脚轻,走路都发飘。

“老师,咱们今天看什么电影呀?”现在的赵雨萌,每天都对英语课看电影这事充满了期待。

夏林摇摇头,“以后都不看电影了,改看美剧。”

一听这话,赵雨萌的眼睛唰地亮了,对夏林要推荐的美剧很有兴趣:“啥美剧?”

“《老友记》!”

“啊?”赵雨萌眼中的光瞬间散了,忍不住一阵哀嚎。

高盛楠和王一鸣的眸中也同样流露出失望。

“啊啥?要不是我自己不爱看《老友记》,早就给你们安排上了!不过这次的‘越狱’事件给了我启示,搞创新这件事,不能轻易做,你们还是老老实实地看《老友记》吧!”

“老师,不要啊!”赵雨萌继续争取。

“《老友记》和《绝望主妇》你们选。”

“《欲望都市》不行吗?”赵雨萌仍不死心。

夏林睨了赵雨萌一眼,“我瞅你像《欲望都市》!我告诉你们,现在还有《绝望主妇》给你们选,要是再跟我讨价还价,待会儿你们可就只剩下《老友记》这一个选项了!”

打开电脑、放下投影屏幕、点开《绝望主妇》第一集。当屏幕上玛丽·艾丽斯·杨举枪结束了自己生命的沉重时刻,夏林也正从她那随身携带的硕大帆布包里,不紧不慢地掏出了一个保温壶外加四个一次性纸杯……如此抽象的一幕瞬间将赵雨萌和高盛楠的注意力从屏幕拉到了夏林身上。

夏林拧开保温壶的盖子,霎时间,一股浓得化不开的姜味在教室里弥漫。一向最讨厌姜的王一鸣本能地皱紧了鼻子,不由自主地从桌子上抬起头,四下寻找着这股刺鼻味道的来源。

一壶姜汤不多不少,正好倒满了四个纸杯。夏林留好自己的那份,将剩下的三杯依次递到三位学生面前。

“喏,喝了它,对感冒有好处!”

赵雨萌欢欢喜喜地接过杯子,“谢谢夏老师!”

高盛楠也同样接了杯子,“谢了!”她嘴上回应得平淡,但眼眸深处分明有一丝暖意在缓缓流动。

轮到王一鸣时,他的眉心紧紧蹙起一个“川”字,抗拒地说道:“你拿走!我不喝!我最讨厌姜了!”

“啧!”闻言,夏林柳眉一竖,“王一鸣,你可别敬汤不喝喝罚汤!”

王一鸣张了张嘴,刚想继续争辩,可瞥见夏林另一只手已经攥紧的拳头,他脖子一缩,涌到嘴边的话硬生生给咽了回去,乖乖从夏林手中接过那杯姜汤,一仰头喝了个精光。

夏林十分“粗暴”地揉了揉王一鸣的发顶,“还挺识时务的嘛!”

派发完“爱心姜汤”,夏林坐回到讲桌后面。看着下面坐着的三个“皮猴子”,一种陌生却又有些强烈的愉悦感在她的心底悄然升起。

刚一察觉到这种情绪,夏林吓了一跳。她立刻收敛心神,下意识地觉得这感觉非常危险——它会让自己“贪财逐利小女孩”的人设彻底跑偏,最终滑向那“万劫不复”的深渊。

就在夏林暗自庆幸自己够警觉、及时掐灭了那点“危险”苗头的时候,裤兜里的手机突然“嗡”地震动了一下。她掏出来一看,是马校长发来的微信消息:【夏老师,没课的时候来我办公室一趟,我有事找你。】

下课后,夏林揣着满肚子的疑惑,来到了校长室。

老马看见她,那叫一个热情,又是主动起身迎过来,又是亲自给夏林端茶倒水,一张老脸笑得好似一朵盛放的大菊花。

“夏老师,你很好!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夏林被这阵仗搞得一脸懵,“呃……校长,我是做了什么,让您产生了这样的错……呃,感觉?”

“昨天的事儿,我可都看见了!能跟学生们一起同甘共苦,咱们学校的老师,你是头一个!”老马语气满是赞许,“只要你一直保持着这份干劲儿,我相信,你肯定能把高一七班那三个孩子带出来,让他们改邪归正!”

“呵……呵呵……”夏林笑得别提多尴尬了。她就知道,昨天那举动,实在太容易让人误会她是个好老师了。都怪那该死的愧疚心。

“校长,我那纯粹是无心插柳,您可千万别对我抱太大期望,”夏林急急摆手,“我怕我承受不起。”

“哎……”老马一脸的不以为然,“不不不,小夏老师,你这可就太妄自菲薄了!”

老马摩挲着下巴,略作思索,“这么着吧,只要高一七班那三个学生能顺利完成教育期,从咱们学校毕业,并且,在这期间,整个七班没有任何一个学生被记大过,我就升你当年级组组长!怎么样?”

工读学校的学生们自控能力差,遇事容易走极端,打架闹事简是家常便饭。鞍沈市的其他学校,学生累计三次大过就会被开除。可到了工读学校,记过开除的标准直接翻了三倍。学生遵守纪律的程度,是鞍沈市工读学校考核教师的重要指标,学习成绩反倒是次要的。所以,如果夏林真能带出个一两年内都没有学生记大过的班级,那给她一个年级组长的位置,也不夸张。

然而,一向对升官没什么兴趣、唯独对发财两眼放光的夏老师,并不觉得老马抛出的这根橄榄枝有多诱人。

“升职嘛,就免了吧。”夏林兴致缺缺地摆摆手,“要是能涨点儿工资的话……”她话锋一转,眼睛倏地一亮,“那我倒觉得,还能奋力地搏上一把!”

马校长用看傻子的眼神瞅着夏林,“小夏老师,一般情况下,年级组长能拿到的奖金和各种津贴,可比普通教师多出整整15%。”

“啊!”夏林一听,顿时大喜过望,“真的吗?”

要知道,工读学校老师的工资高,主要就体现在各种奖金和津贴上。夏林心里飞快地盘算开了,赵雨萌、王一鸣的教育期是两年,高盛楠三年。赵雨萌、王一鸣是从初三部升上来的,而高盛楠则是初二就进了工读学校。这么算下来,只要再坚持一年,她就能涨工资了!

这一刻,夏林只觉得周身热血沸腾、干劲十足,什么躺平骑墙的念头霎时间烟消云散。不过,激动归激动,她表面上还得装得云淡风轻,好跟老马继续讲条件。

“校长,您这一杆子都支到明年了,咱们可不能这样给人画空大饼啊。想要马儿跑得快,总得让马儿吃上草吧?”

老马听了,脸上露出狐疑的神色,“你想要什么草?”

十分钟后,夏林从老马的办公室里走了出来,手里已然多出三张商场购物卡。

“预支的前期利息已然到手,接下来得好好干活了。”夏林笑眯眯地自言自语道。

拿着老马给的购物卡,夏林采购了一大堆食材。周末,她把王一鸣的小妹王雯雯接到了教师宿舍,精心准备了生日蛋糕,置办了一桌好菜,还邀请了王一鸣、高盛楠、赵雨萌、刀条和小胖,一同参加她为雯雯举办的生日派对。

烛光前,雯雯闭着眼,虔诚地许下心愿。王一鸣在一旁温柔地注视着妹妹,脸上满是宠溺。

这一刻,王一鸣下定决心,即使这是一种收买人心的手段,他也心甘情愿地被夏林收买。从之前在雨中陪扫操场,到现在接雯雯来学校庆生,夏林所做的事,彻底地让王一鸣放下了对她的防备之心。

送雯雯回福利院的路上,小姑娘一路蹦蹦跳跳,显得格外开心。

“夏老师,谢谢你!这是我从小到大以来,过得最开心的一个生日啦!我哥上辈子一定是拯救了银河系,所以这辈子才能遇到你这么好的老师!”

小姑娘的嘴好似抹了蜜,一番话说得夏林心花怒放,可碍于老师的身份,她还得强压着心头的欢喜,努力摆出一副矜持的模样。

“你哥可未必这么想!他上我第一堂课的时候,就被我给打了!”

雯雯一听,立刻停住了脚步,双目圆睁,小脸上写满了震惊,“啊?是扇大嘴巴吗?”

“不是扇嘴巴,对轰拳头!我还给了你哥一记鞭腿!”

“夏老师,你好厉害啊!”雯雯一脸崇拜地望向夏林,那炽热的目光看得夏林一头雾水,有些发懵。

“呃……”夏林略显尴尬,“你确定真的要用这么亮闪闪的眼光看着我吗?我可是打了你哥!”

雯雯听了,伸出一根手指,煞有介事地在夏林眼前晃了晃,“这你就不懂啦!我辈江湖儿女,实力为王!现在我总算明白啦,我哥在你面前那么乖顺听话,除了因为你真心对他好,肯定还因为你在武力上完全征服了他!”

夏林看着雯雯这副小大人似的认真模样,忍不住一阵好笑,“还‘我辈江湖儿女’?就你?”

“夏老师,你可别瞧不起人!”雯雯立刻挺直了小身板,“别看我年纪小,我可是正八经在道儿上混过的!我和我哥那也是不打不相识!”

那一年,王一鸣九岁。彼时,他偷拿了奶奶的金镯子和家里的备用现金,离家出走,一路来到鞍沈。

在一家包子铺门前排队买包子时,不过稍一晃神,王一鸣就惊觉兜里的金镯子和现金全都不翼而飞。他猛地抬起头,一眼就瞧见一个小毛贼正贼眉鼠眼地溜出队伍,急匆匆地朝着街尾快步走去。

“站住!是不是你偷了我的东西?”王一鸣急声大喝。

可他这一嗓子喊得太没江湖经验,那小贼连头都懒得回,立刻撒开丫子,没命似的往前狂奔。王一鸣见状,也不含糊,二话不说抬腿就追了上去。

两人你追我赶,跑了整整五条街,最终小贼实在撑不住,败下阵来。

“不……不行了!不跑了,不跑了!”小贼猛地停下脚步,弯腰,双手死死按着大腿,大口喘着粗气,“东西……我……我还你!再跑下去,我……我的肺子就要炸开了!”

王一鸣也累得够呛,但嘴上还不服输,喘着粗气回道:“要……要不是我肚子里没食儿,我……我早就撵上你了!”

这个被王一鸣追得差点跑断气的小贼,正是比他小两岁的王雯雯。哦,对了,那时候的她还没有名字,只有一个外号,叫“蚊子”,是她“师傅”张大牙给她起的。

蚊子把偷走的金镯子和现金都还给了王一鸣。听到蚊子肚子饿得咕咕直叫,王一鸣心一软,同情心泛滥,便请她吃了包子。

包子铺门前的马路牙子上,两个孩子并肩坐了下来。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渐渐地,蚊子也弄清了王一鸣身上为什么会揣着这么多钱和贵重物品。

原来,王一鸣的父亲是一名高炉工人。在王一鸣六岁那年,他的父亲老王不幸在工作中坠入高炉身亡。

老王去世后,王一鸣的母亲深受打击,精神变得恍惚,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仅仅一年之后,她便选择了跳楼,追随丈夫而去。

自此,王一鸣的监护权落到了奶奶手中。奶奶带着小叔一家搬进了王一鸣父母留下的房子,掌控了王一鸣父母留下的所有存款。打那以后,王一鸣的日子就彻底变了样——寄人篱下;吃了上顿没下顿;挨打挨骂的次数,数都数不清……

“你奶和你叔真不是东西!”蚊子愤愤不平地咒骂道,“那你大老远跑来鞍沈,是因为这边有亲戚投靠吗?”

王一鸣摇了摇头,声音低沉:“没有亲戚。我爸这边的亲戚,都跟我奶、我叔一个德行。我妈那边的亲戚也没好到哪儿去,他们谁都不愿意管我。”

“那你这次离家出走,就打算以后一直这么流浪?”

“当时哪想得了那么多!”王一鸣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就是被打烦了,实在不想再过那种日子,先跑出来再说!”

蚊子听了,低头思忖了片刻,认真说道:“咱俩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看你这么可怜,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这样吧,我引荐你当我师傅的二徒弟!到那时候,我就是你师姐了。你放心,我和师傅都会罩着你的!”

“师姐?”王一鸣一听,顿时不乐意了,“你才几岁啊,就想当我师姐?”

“这是江湖规矩,懂不懂?排辈分可不看年龄大小,得看入门早晚!我一出生就被师傅捡到,带进了门,算起来可比你整整早了七年……”

就这样,在蚊子的引荐下,王一鸣也拜入了张大牙的门下,跟着张大牙学了些盗门里的本事,从此进入了这个偷鸡摸狗的行当。

而关于蚊子和王一鸣谁当师姐、谁当师兄的争执,自王一鸣拜入张大牙门下的第一天起,从来就没消停过。最后,还是张大牙拍板定夺,提出了解决办法,手艺上见真章。他给了王一鸣和蚊子一天时间,让他们各自施展本事,谁能在这一天弄来的钱多,谁就做他的开山大弟子。

尽管入门时间晚于蚊子,但天赋卓绝的王一鸣凭借过硬的实力,最终毫无悬念地碾压了蚊子,夺得了大师兄的位置。也是从那天起,王一鸣就把蚊子当成了自己的亲妹妹一般疼爱。

时光荏苒,转眼三年过去了。自从王一鸣这个“天才”加入后,张大牙统领的三人犯罪小团伙可谓是“风生水起”,他们的“业务”范围早已不再满足于小偷小摸,直接升级到了风险更大的入室盗窃。

然而,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某次“干活”时,屋主突然提前归家,王一鸣差点就被堵在屋里抓了现行。危急关头,蚊子奋不顾身地冲上去拖住了屋主,拼死给王一鸣争取到了脱身的机会。

蚊子这一拦,却把自己推入了绝境。她被暴怒的屋主打了个半死,随后被闻讯赶来的警察带走。最终,因为年龄太小,不够进入工读学校的条件,蚊子被教育一番后,由鞍沈福利院正式收养。她的命运轨迹,也就此改写。

“我在福利院的那会儿,张大牙曾偷偷找过我,”雯雯回忆道,“他想让我从院里偷跑出来,继续跟着他干。这事儿后来被我哥知道了,他跑去跪着求张大牙放过我。张大牙不肯,我哥被逼急了,就拿自己的命来威胁他,这才让张大牙死了心,没再打我的主意。是我哥硬生生改了我的命,也是他给了我‘王雯雯’这个新名字。”说到这儿,雯雯脸上露出了甜甜的笑容,双眼弯成月牙儿,脸颊上的小酒窝里满满地盛着喜悦。

“那后来呢?张大牙现在人在哪儿?”夏林听得入神,忍不住好奇地追问。

“我进了福利院大概一年左右吧,张大牙带着我哥去‘干活’的时候,不走运,两人又被主家堵屋里。这一次,他们俩谁都跑了。我哥因为年龄还不到,被送进了工读学校。张大牙就没那么‘幸运’了,直接被关监狱了。”

“那你的亲生父母呢?妇联没帮你找过他们吗?”夏林关切地问道。

“上哪儿找去啊?”雯雯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看透世事的淡然,“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再说了,就算真找到了,他们也不见得就想要我。要是真稀罕我这个闺女,当初也不会把我扔垃圾箱旁边了。”

这话像根细针,轻轻扎了夏林的心一下,让她心头蓦地一揪。她忍不住伸出手,温柔地落在雯雯的发顶,轻轻抚摸着,眼里盛满了疼惜。

然而,被夏林怜惜的王雯雯却是一片豁达,“夏老师,您真不用这样,我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可怜!我一直觉得我命特好!您想想,大冬天的,被扔在垃圾箱旁边我都没冻死,您说我这命得多大呀?后来被张大牙捡去,本来这辈子都得当个小偷了,可偏偏让我遇见了我哥,硬生生把我的命给扳正了,让我能堂堂正正做个普通人。我这一路上,到处都是贵人!现在呢,又遇见了您,还给我过生日,办这么热闹的生日party,我可真是太幸福啦!”

看着眼前这个像太阳花般明媚的小姑娘,夏林的心中暖流涌动,不禁由衷地发出赞叹:“雯雯,你这心态真太棒了!就保持这样,一直这么下去,长大了你一定会特别成功!”

“成不成功的呀,其实都无所谓,”雯雯的笑容纯净而满足,“只要我能跟我哥一起,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长大,这就比什么都强!”

把王雯雯安全送回福利院后,夏林并未直接回家,而是特意绕路去了趟高盛楠家。

她站在门前敲了好一会儿,屋里却始终静悄悄的,无人应答。夏林略一思索,拿出手机,拨通了高盛楠妈妈的电话号码。

几乎就在电话拨通的瞬间,一阵清晰的手机铃声从紧闭的铁门内传了出来……家里有人。

高妈妈在电话里得知门外站着的不是讨债的人,而是女儿的班主任后,顿时松了口气。她连忙艰难地推动轮椅,挪到大门口,热情地将夏林迎进了家门。

“盛楠妈妈,”夏林温和地开口,“高盛楠同学特别担心您的安全。为了让孩子能安心学习,我今天就顺路过来看看您。咱俩互相留个联系方式吧?方便的话,您把我的号码设成紧急联系人。要是以后再有那些闹心的人上门来找麻烦,您就直接给我打电话,我第一时间帮您报警!”

听明白了夏林这次家访的良苦用心,高妈妈顿时感动得热泪盈眶。她紧紧握住夏林的手,连声道谢:“夏老师,谢谢您!真是太感谢了!盛楠在学校,就拜托您多费心了!”

“费心?一点儿也不!”夏林连忙摆手,努力装出认真的表情,“盛楠在学校特别乖,表现可好了,根本不用人操心……哈哈哈哈……”夏林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说着说着,都把自己给说脸红了。

“盛楠……是个好孩子!”高妈妈的声音低沉下去,眸子里溢满了浓得化不开的愧疚,“是我拖累了她啊。要不是因为我,她也不会去给她爸下毒,更不会进工读学校。都怪我当年眼盲心瞎,引狼入室,害了盛楠……”

高盛楠随母姓,她的父亲当年是入赘进高家的。在高盛楠的姥姥、姥爷还健在的时候,这位高父可是远近闻名的孝顺女婿、十佳丈夫。可谁能想到,二老刚过世不久,他就迫不及待地撕下了伪装,露出了嗜赌成性的真面目。只要赌输了,就回家逼着高妈妈要钱。高妈妈若是不给,等待她的便是一顿凶狠的拳打脚踢。

“那您怎么不跟他离婚呢?”夏林听得义愤填膺,语气里充满了愤慨。

“我想离啊!”高妈妈的声音里满是苦涩,“可盛楠她爸死活不同意,说什么也不肯跟我去民政局办手续。”

“那就去法院告他,诉讼离婚啊!”夏林急切地建议道。

“也试过的,告了好几次。”高妈妈无奈地摇头,“可只要一站在法官面前,他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又是赌咒发誓,又是声泪俱下地说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口口声声说还爱着我……法官看他那副样子,总认定我们夫妻感情还没到破裂的地步。就因为这样,每一次诉讼都败诉了。”

“靠!”夏林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头顶,双拳不自觉地紧紧攥起。

“盛楠那孩子,从小就知道护着我。记得有一次,她才上小学四年级,她爸在外面赌输了钱,又灌了几口猫尿,回来就冲我动手。盛楠看见了,直接冲到厨房,抓起菜刀,就用刀背狠狠砍她爸。她爸一下子气疯了,一巴掌就把她打飞出去老远。这还不算完,他又把盛楠绑在暖气片上……”高妈妈说到这里,猛地顿住,喉头哽咽,缓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继续,“然后……然后当着她的面,把她养了两年的小猫……给……给剥皮抽筋了……”

夏林听得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嘴巴惊得张成一个浑圆的“O”,内心翻江倒海,无法相信这竟会是一个正常人类能做得出来的事情。

“到了晚上,那个畜生居然把小猫给炖了!”高妈妈的声音因痛苦而扭曲,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还硬逼着盛楠吃小猫的肉,威胁说,要是不吃,他就接着打我……”

“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他还是个人吗?!”夏林气得浑身发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盛楠为了护我,只能强忍着吃。一边吃,一边哭,还一边往外呕,眼泪、吐沫、鼻涕全都糊在脸上,我看着心都碎了,却一点忙也帮不上。打那以后,盛楠就变得特别乖,不再跟她爸作对了。而且,还莫名其妙地喜欢上了做饭,总是变着法儿地给她爸做好吃的。因为她那手好厨艺,我也跟着少挨了不少打。可怪就怪在,她爸吃了她做的饭,那身子就像被气儿吹起来似的,一天比一天胖。我私下里偷偷问盛楠,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她这才告诉我,她每次给她爸做饭的时候,都会偷偷加一把猪饲料进去。”

夏林听得双眼放光,忍不住脱口而出,“高盛楠真是个人才啊!”

她这声感慨,让高妈妈当场愣住,一脸错愕。

夏林这才猛地回过神,意识到自己此刻的身份——一个神圣的人民教师,在这种情境下,实在不应该夸一个闯了祸的学生是“人才”。

她不由得讪讪一笑,赶紧转移话题,“那个……您继续讲,继续……”

“有一天,她爸又在外面赌,输得一分钱不剩了,回家管我要钱。那时候,我爸妈留下的那点家底,早就被他败光了。我腿脚不方便,没法出去工作,只能在家做淘宝客服,挣点钱勉强养活我们娘俩,哪还有钱去填他那个无底洞。他一听我说没钱,就逼着我卖房子。可房子是盛楠最后的依靠了,我怎么能卖?卖了它,我还能给闺女留下什么?”高妈妈的声音陡然坚定起来,“我告诉他,你今天就是打死我,我也绝不会卖房子。结果,那个畜生,真的下了死手。我被他踢断了两根肋骨,只能瘫在床上。盛楠这次是真被逼急了,她直接把平时掺的猪饲料,换成了老鼠药。”高妈妈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后怕,“要不是那个畜生块头太大,那点老鼠药的剂量不够。他可能……可能真的就已经死了……”

听到这里,夏林的眼神微微闪动,眸中难以抑制地流露出一丝深深的惋惜。

“那个畜生从医院醒过来后,死活不肯签谅解书。为了盛楠的前途,我只能咬牙把房子卖了,用卖房的钱买来了那张谅解书。有了谅解书,盛楠总算不用进少管所了,最后被送进了工读学校。这好歹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从工读学校出来,档案上是干净的,她将来还能回到原来的学校,参加高考。这是我这个当妈的,唯一能为她做的事了!”说完,高妈妈抬起手,用衣角轻轻拭去眼角滑落的泪水。

“这里是您租的房子?”夏林环顾四周,不解地问,“要是这样的话,您直接搬个家不就完了吗?那些讨债的找不到新地址,不就……”

高妈妈苦笑着,无力地摇摇头,“夏老师,您是不了解那些放小额贷的人手段有多厉害,人脉有多广。只要我人还在鞍沈,别说搬家了,就算我搬进地缝里,他们也有本事把我给挖出来。之前为了躲债,我和盛楠已经搬过好几回了,根本没用!”

了解了王一鸣和高盛楠令人心碎的身世,再联想到班里另一个同样不幸的赵雨萌,夏林的内心深受震动。她为自己当初刚进工读学校时,对这群所谓的“问题学生”所抱持的偏见感到深深的羞愧。直到此刻,她才真正明白,这世上哪有什么天生坏种?每一个行为出现偏差的少年背后,往往都站着一个伤痕累累、问题重重的原生家庭。

当晚,从高盛楠家回到宿舍后,夏林心头翻江倒海,憋闷无处排遣。她拿起手机,打给了秦晓兰,将今天自己所做的这些事、所听到的这些震撼的故事,一股脑儿地倾诉给了老妈。

“林林,你做得特别对,特别好!”电话那头,秦晓兰的声音充满了肯定,“这仨孩子,太可怜了。就算校长那边不给你升职加薪,你也得好好对待这几个孩子……”

夏林嘴上应着是,心里却虚得很。三个孩子的遭遇确实令人同情,可要没了升职加薪这根“胡萝卜”在前面吊着,她还真不敢确定,自己是否有那份勇气,为了这三个学生,去跟姚副校长硬碰硬地对着干。

“那……老姚那边,你打算怎么应付?”

夏林心里正盘算着怎么对付老姚,母亲的问题就精准地“甩”了过来。

夏林苦恼地挠了挠头,“还能怎么办?实在不行,就只能豁出去,跟老姚正面硬刚了!谁叫我一时贪心,吃了老马画的‘大饼’,现在想不给他好好办事儿都不成了!”

“唉……”电话那头的秦晓兰也忍不住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走一步看一步吧,船到桥头自然直。哦,对了!”她话锋一转,“你这周末,能空出半天时间不?”

“干啥呀?”夏林瞬间警惕起来,“您有啥安排?还是……您要回鞍沈?”

“是你王姨她外甥,人小伙子也是单身。”秦晓兰解释道,“你们年轻人,认识一下,交个朋友呗?”

夏林脸上立刻浮现出“地铁老人看手机”同款表情包,“妈!您这是在给我安排相亲吗?啥王姨啊?哪个王姨?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您这在大连隔着几百公里,都能远程遥控给我安排相亲?您要不要考虑多修几门辅修课,让您自个儿的时间安排地紧凑点,别老惦记着给我拉郎配!”

“就是咱家以前那个老邻居,住咱家楼下那个王姨,后来不是搬走了嘛!相亲怎么了?你都多大了?赶紧相一个,处个一两年,正好结婚!”

“妈,我不想结婚!更不想生孩子!”夏林语气坚决,“您看看我们班那仨孩子,多惨哪!当父母的自己都不成熟就生孩子,那不是在作孽吗?我现在就觉得自己还没准备好呢!”

“谁让你现在立马就生了?不是说了先处个一两年么?”

“处一两年之后,我也照样不成熟!”夏林耍起赖来,“人家现在还是个宝宝呢!”

“宝你妹!”秦晓兰瞬间被气笑了,“小夏林,我可告诉你啊,什么不婚主义、丁克那一套玩意儿,你妈我这儿绝对通不过!你给我老老实实去相亲、结婚、生孩子,脑袋里别装那些个有的没的,听见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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