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04号行星的黄昏如同被稀释的血液，将整个疗养中心的白色建筑群染成淡淡的橘红。曾宪森站在落地窗前，左臂的医疗固定带让他无法挺直脊背，但这并不妨碍他用锐利的目光审视着窗外的景色。

"医生说你还不能下床。"林雨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伴随着轻轻的脚步声。她手里拿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液体，散发着草药的苦涩气息。

"躺了三天，骨头都要生锈了。"曾宪森没有回头，目光依然停留在远处起伏的山脉上，"星辰号那边有消息吗？"

林雨晴将药杯放在床头柜上："王舰长今早发来通讯，他们被召回总部作证。第七舰队接管了那个...东西的残骸分析工作。"

曾宪森终于转过身来，窗外的暮色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他的目光落在林雨晴缠着绷带的右手上："你的伤..."

"只是皮肉伤。"她下意识地藏了藏手，转移话题，"黎博士和六号在医疗中心的地下室建了个临时实验室，继续分析从沧澜号上抢救出来的数据。"

"他还是不肯休息？"

"你知道他的性格。"林雨晴微微一笑，"不过六号似乎学会了强制关机程序，每天晚上十点准时切断实验室电源。"

曾宪森嘴角微微上扬，但很快又恢复严肃。他走向床头柜，拿起药杯一饮而尽，眉头都没皱一下："联邦的调查报告怎么说？"

"官方说法是军事科研部下属的'普罗米修斯计划'失控。"林雨晴的声音低了下来，"但内部消息称，杨将军只是替罪羊。议会高层早就知道这个项目，甚至提供了额外资金。"

"政治。"曾宪森轻蔑地吐出这个词，像是尝到了什么脏东西，"为了所谓的'终极武器'，他们不惜玩火自焚。那个眼球怪物差点就..."

他突然停住，右手不自觉地摸向左肋的伤口。那里不仅有一道尚未愈合的伤痕，还有更深的东西——当那个怪物的精神波扫过他时，他感受到了一种难以形容的...熟悉感。仿佛那东西认识他，或者说，认识与他血脉相连的某人。

"怎么了？"林雨晴敏锐地注意到他的异常。

"没什么。"曾宪森摇摇头，转而问道，"沧澜号的修复进度？"

"至少需要六个月。"林雨晴叹了口气，"引擎舱全毁，主结构受损超过40%。舰队司令部已经批准了全面大修，但..."

"但什么？"

"他们暗示可能会更换舰长。"林雨晴直视他的眼睛，"理由是'健康因素'。"

曾宪森冷笑一声："政治因素才对吧。我们知道的太多了。"

一阵沉默。窗外的天色渐暗，18604号行星的两颗月亮先后升起，在天空中形成奇特的交叉光影。

"你父亲曾经在这里服役过，是吗？"林雨晴突然问道。

曾宪森略显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你怎么知道？"

"舰长档案。"林雨晴走到窗前，与他并肩而立，"18604号行星不仅是疗养地，还是联邦最早的虫族研究基地之一。二十年前，第一批虫族样本就是在这里进行初步分析的。"

曾宪森的目光变得遥远："那时我十岁，跟着父亲在这里住了半年。母亲刚去世不久，父亲申请调职到这里...大概是为了远离伤心地。"

"你就是在那个时候对星际舰队产生兴趣的？"

"不完全是。"曾宪森罕见地流露出些许怀念，"那时我只是个爱看星星的孩子。真正让我决定加入舰队的，是父亲离开前对我说的话。"

林雨晴静静等待他继续。

"他说，'宪森，宇宙中有两种黑暗。一种是星辰之间的虚空，寒冷但纯净；另一种是人心中的黑暗，深不可测。'当时我不懂，直到..."曾宪森突然停住，摇了摇头，"没什么。"

林雨晴没有追问。她太了解曾宪森了——这个男人的心就像18604号行星的地核，炽热但被层层坚硬的外壳包裹。

"我去给你拿晚餐。"她轻声说，转身走向门口。

"雨晴。"曾宪森突然叫住她，这是多年来他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而非职务，"谢谢你...一直以来的支持。"

林雨晴的背影微微一顿，但没有回头："这是我的职责，舰长。"

门轻轻关上后，曾宪森再次望向窗外的双月。他的思绪飘回二十年前，那个改变一切的夜晚。父亲接到紧急通讯后匆匆离开，再也没有回来。官方报告称是穿梭机事故，但十岁的曾宪森偷听到了大人们的私语——"样本泄露"、"被感染"、"不得不销毁"...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窗玻璃上敲击着某种节奏，突然，远处的森林边缘闪过一道微弱的红光，转瞬即逝。曾宪森眯起眼睛，但那里只剩下黑暗。

"错觉吗..."他喃喃自语。

与此同时，在疗养中心的地下实验室，黎澍桓正对着全息投影中的基因图谱抓耳挠腮。六号的光影悬浮在一旁，时不时发出轻微的滴滴声表示抗议。

"这说不通啊..."黎澍桓摘下眼镜用力擦拭，"所有样本都显示那个怪物融合了人类DNA，但这段序列...我从未见过这种排列方式。"

六号的光影闪烁："数据库比对显示，该序列与联邦绝密项目'血脉'有92.3%相似度。"

"'血脉'？"黎澍桓皱眉，"那是什么？"

"访问受限。安全等级：Omega级。"

"又是Omega级..."黎澍桓烦躁地踱步，"每次碰到关键信息就是这个。六号，能黑进去吗？"

"不建议尝试。Omega级防护系统设有精神波陷阱，可能导致使用者脑损伤。"

黎澍桓正要反驳，实验室的灯光突然闪烁了几下。六号的光影瞬间变成警戒的红色："检测到异常能量波动！来源：地下三层储物区！"

"又是老鼠吧？"黎澍桓不以为然，"这破地方的老鼠比猫还大..."

"不是生物信号。"六号坚持道，"能量特征与科研站怪物相似度87%。"

黎澍桓的脸色瞬间变白。他抓起通讯器："保安中心！立即检查地下三层！可能有生...生物污染..."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实验室的门突然自动锁死，所有屏幕同时闪烁出诡异的红色符号——正是他们在科研站容器上见过的那种编码。

"六号？！"黎澍桓惊恐地后退。

"不是我！"AI的光影剧烈闪烁，"外部入侵！系统正在被...被某种意识攻击！"

灯光再次闪烁，然后彻底熄灭。在应急照明启动前的几秒黑暗里，黎澍桓发誓他听到了某种黏腻的、像是多足生物爬行的声音...

当灯光重新亮起时，一切恢复正常。门锁解除，屏幕上的红色符号消失无踪，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六号？"

AI的光影重新出现，但比平时暗淡许多："入侵消失。短暂系统中断。建议...立即报告此事件。"

黎澍桓的手仍在发抖，但他摇了摇头："不，先别声张。我们需要...更多证据。"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烁着科学家的执着，"六号，启动最高级别隔离协议。我们要做个实验。"

在18604号行星的另一端，一艘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穿梭机悄然降落在废弃的矿坑中。舱门打开，走出三个身着防护服的身影。他们手持仪器，径直走向矿坑深处的一处隐蔽通风井。

领队者检查了井口的生物扫描读数，满意地点点头："活性保持稳定。第二阶段可以开始了。"

"总部会同意吗？"另一人问道，"毕竟18604号行星上有那么多平民，还有那些舰队人员..."

"命令直接来自最高议会。"领队者冷酷地回答，"为了人类的未来，些许牺牲是必要的。毕竟..."他看向通风井深处隐约的红光，"'血脉'必须延续。"

三人放下数个金属容器，启动后迅速撤离。容器无声地开启，释放出雾状物质，顺着通风井向下飘去...直达行星深处某个被遗忘多年的秘密实验室。在那里，浸泡在巨大培养舱中的，是一个与科研站怪物极其相似的生物组织，正随着雾状物质的接触而缓缓苏醒...